第9章

長公主疑惑的臉色忽然僵硬，隨即變為悲傷憤怒。

 

她的眼前浮現出數日前的一個畫面。

 

她貼身的奶嬤嬤哭著將一個紙條塞入她手中：

 

「殿下，李大人在這裡養了外室。」

 

她也想起自己正要發作，她的丈夫就走進屋內。

 

之後的記憶一陣模糊……難道就是中了所謂的忘憂之毒？

 

長公主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李長安和我都嚇了一跳，就要上前攙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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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卻冷聲道：「我沒事兒，讓人備車！」

 

我們茫然地跟著長公主的馬車穿街走巷，停在了一個僻靜的小院落。

 

門口的僕人見到長公主下車，嚇得立刻跪在地上。

 

我們一路如入無人之境，大步往裡走，忽然聽到廂房內傳出一個男子的說話聲：

 

「就算她貴為公主又如何，我的一顆心，都在蝶兒身上。」

 

長公主憤怒地踹開門，看到剛才還對我們言笑晏晏的李大人就在屋內。

 

懷中還抱著一個苗疆打扮的女子！

 

李大人看到我們，驚愕得來不及反應。

 

李長安的臉色也頓時沉了下去。

 

我知道他心裡此時波瀾起伏，勇敢地拽著他的袖子，安慰地看著他。

 

他在我的目光下神色緩和。

 

他上前一步，冷冷看著父親：

 

「您不該解釋一下嗎？」

 

一旁的苗疆女子卻率先開口：

 

「我知道你貴為長公主，京城多少才俊傾慕你，為何還要搶我的夫君。」

 

夫君？

 

我驚愕地看著苗疆女子，心中恍惚意識到了什麼。

 

李長安也冷聲道：

 

「他是你的Ťù⁶夫君？」

 

不等李大人說什麼，苗女率先開口：

 

「我們青梅竹馬多年，他不計較我父親犯事流放，堅持與我成婚！我知道你愛慕他，屢次糾纏，但夫君的心裡隻有我一個。」

 

長公主冷冷道：

 

「李煜是我長公主府的驸馬，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夫君。你說話啊？」

 

李大人滿頭是汗，苗女卻有些恍惚：

 

「什麼驸馬，什麼……對……」

 

她忽然痛苦地抱住了頭。

 

Ŧũₗ我頓時恍然：

 

「她也中了忘憂之毒！」

 

李大人慌亂不已：

 

「蝶兒，什麼驸馬，你記錯了。你是不是頭疼，我這有藥。」

 

我看到他手中暗戳戳地拿出了一個香囊，湊近了苗女的鼻子。

 

正是忘憂！

 

李長安果斷上前，一把扯過手中的香囊，丟在了窗外。

 

苗女也徹底回過神來，絕望地看著李大人：

 

「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你因為我家敗落，棄我而去，娶了公主，又故作深情，用這迷香讓我忘了一切，以為你從始至終陪在我身邊，甚至將你當做夫君！」

 

長公主更是悲傷惱怒：

 

「你若是當初跟我直言，你另有所愛，我堂堂長公主，難道非你不嫁嗎？」

 

李大人已知道事情敗露，淚如雨ŧũ̂₊下：

 

「世上男子都三妻四妾，我隻是同時愛上了兩個女子，我有什麼錯？我對你們都是一片真心！便是要我付出生命救你們，我也義無反顧。我隻是善意地欺騙，為何非要追根究底？」

 

不等兩個女人開口，我便滿是憤怒地看著他：

 

「既如此，李大人為何不一開始，就對殿下和這位夫人據實相告？你可問過她們願意嗎？」

 

李大人怨念地看了我一眼：

 

「慕小姐太年輕，你不懂。世間男兒皆是如此。甚至不如我的更多。何必唯獨對我這般苛刻？」

 

我心中一沉。

 

是啊，世間男兒都是如此。

 

就算我相國父親並未二娶，但也有多個通房丫頭。

 

就Ťū₊算如此也算是眾所周知的痴情男人。

 

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我的母親。

 

蕭瑾白……也是如此。

 

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

 

但就在此刻，李長安卻開了口：

 

「那我敢問父親，當年蝶夫人全家流放，苦不堪言，你為何不留在她身邊？」

 

李大人張口結舌：

 

「我那時要奔赴科考。」

 

李長安冷聲道：

 

「若是換了我，寧願舍棄一身功名，追隨摯愛左右，為她遮風擋雨。而你卻金榜題名，與公主洞房花燭……」

 

李大人顫抖著狡辯：

 

「我對你母親也是一片真心。」

 

李長安咄咄逼人地看著他：

 

「可你和我母親成婚後，又遇到了青梅，卻偷偷將她藏了起來，哄騙她和你在一起。一點沒有考慮到母親是否傷心。」

 

李大人看著兩個摯愛女子仇恨的眼神，方寸大亂：

 

「我不敢，蝶娘的事兒被陛下知道，她必S無疑。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李長安絲毫不被打動：

 

「你是她唯一的依靠，但非要娶她為妻嗎？你可以對母親坦誠，撤下她罪女的身份，備一份豐厚的嫁妝，讓她嫁給託付終身的良人。你卻騙她做了外室。」

 

李大人徹底啞然。

 

我看著李長安，心中一片火熱。

 

他用男子之口，卻說出了我們萬千女孩想說卻說不出的話。

 

是啊，為何天下男子三妻四妾。

 

總是情非得已、無可奈何。

 

總是要女子為他們肝腸寸斷、付出一切。

 

這不公平。

 

李長安攙扶著長公主離去，留下默默垂淚的李大人。

 

數日後，我聽到了他們的消息。

 

李大人被流放千裡。

 

反而是蝶娘夫人，被長公主救下，回到了故鄉。

 

我正在唏噓感嘆，忽然有人來找我。

 

我看著宣紙上塗鴉出的一根小小竹枝，心頭一熱。

 

我喜悅地走出，卻看到了蕭瑾白焦慮地站在那裡。

 

看到我，他熱情地迎上來：

 

「懷娘，我家裡終於同意我娶你為妻了！」

 

15.

 

我心沉了沉，但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為以前的自己感到可笑。

 

我甚至想象不出，我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一個男子。

 

曾經對他熱烈如生命的愛意，仿佛一個遙遠的夢。

 

原來愛的反面不是恨，而是成為陌生人。 

 

蕭瑾白喜悅地看著我：

 

「懷娘，你開心嗎？」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有些擔憂地看著我：

 

「不過，你知道，你從小在民間長大，雖然是慕家小姐，但有些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我娘接來了我的表姐，帶著你學管賬理家。」

 

如果換了以前的，也許會被稱為蕭瑾白妻子的喜悅衝昏頭腦。

 

但現在的我已經平靜了：

 

「這位表姐，想必和你年齡相仿，人品才華無一強於我，而且貌美如花，更與你有青梅竹馬的情誼。」

 

蕭瑾白愣了愣，隨即笑了：

 

「懷娘，你是在吃醋嗎？我很歡喜。不過……我和她沒有半點關系，我心裡隻有——」

 

我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明白，你因為我拈酸吃醋而心生歡喜，而真的愛一個人，怎麼會故意讓自己的愛侶牽腸掛肚、心神不寧，以此為樂？」

 

蕭瑾白的臉色凝重，語氣也重了些：

 

「懷娘，你這身世存疑，加上慕如蓮惹出的事兒，早就惹得滿城議論紛紛。你以為除了我，還會有什麼世家子弟會願意娶你嗎？不要再天真，我們走到如今這步，不容易，我——」

 

「誰說沒人求娶？」

 

我心頭猛然跳動，轉過頭。

 

李長安分花拂柳而來，對我笑意深深。

 

他冷酷地打量蕭瑾白：

 

「論家世，我比蕭公子強，論才華，你不過一個闲散弟子，我卻是大理寺卿。論感情，我一心愛慕慕小姐一人，你卻和公主殿下還有慕如蓮曖昧不清。」

 

蕭瑾白氣得臉色發青：

 

「你。」

 

李長安笑吟吟地說：

 

「所以，慕小姐，你選我可好？」

 

我臉色微紅，但看著他的目光卻十分溫柔。

 

蕭瑾白熟悉我，也看到了我那從來隻落在他身上的溫柔眼神，緊緊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他的心痛得不行，幾乎絕望地看著我：

 

「懷娘，你真以為李長安會遵守承諾。你們現在濃情蜜意，他確實不會納妾。但十年呢，二十年呢？男人都是一樣的。」

 

「蕭瑾白，至少現在，我在李長安身上，看到了他為我反抗他階級的決心。」

 

我不再解釋什麼，隻是一步走到了李長安面前：

 

「長公主沒有說什麼嗎？」

 

李長安笑著說：

 

「母親本擔心過，你民間長大，不適合做高門貴婦。但畢竟我喜歡。而且我發了毒誓，這輩子不娶你，寧可出家做和尚。」

 

他笑吟吟地看著我:

 

「而且，經過上次的，母親覺得, 家裡有一個精通醫術的大夫，也挺好的。」

 

他牽住我的手：「既然慕小姐同意了，那咱們就去找嶽父嶽母，商量婚期吧。」

 

我沒吭聲, 羞怯地低頭點著頭。

 

從此以後, 良人再側，歲月如歌。

 

我們會相攜白頭, 終老一生。

 

16.

 

歲月如梭，我與夫君成親的第五個年頭。

 

我們琴瑟相和，恩愛非常，出入不離。

 

這日，夫君隨我前往城中剛買的鋪子查看。

 

馬車上，他闲聊一般告訴我：

 

「蕭公子又拒絕了父母安排的一門婚事。」

 

我而在耳中，心下暗嘆。

 

這幾年來, 蕭瑾白拒絕了不知道多少親事，儼然一副終生不娶的樣子。

 

人們議論紛紛, 甚至有人懷疑。

 

他有了什麼隱疾。

 

我卻心知肚明, 他是為了我。

 

但這種自作感動的深情, 我卻已經毫不在乎。

 

我們來到店鋪前，我在夫君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爺爺帶著管事, 笑著迎上前：

 

「還是懷娘有天賦，咱們這杏花堂，短短兩年就開了第三家。」

 

一旁的管事對我笑著說：

 

「夫人，店裡的不少幫工都想親自跟你道謝，謝謝你教她們讀書識字, 還給了他們一個安身之所。」

 

我笑意更深。

 

兩年前，我在長公主婆婆和丈夫李長安的支持下，開了這第一家杏花堂藥鋪。

 

和其他藥鋪不同, 我們這裡專收女幫工。

 

尤其是被丈夫休的婦女。

 

我教他們認識藥材，掌握一門安身立命的本事。

 

我隻願盡自己的一份力，讓更多女孩意識到。

 

我們都並非異類, 自尊自強是美好的品質。

 

爺爺神色有些微妙地跟我說：

 

「今日來了一個女先生, 說要免費來教咱們醫館的女孩們認字讀書。」

 

我眼前一亮。

 

沒想到也有識文斷字的小姐，與我這樣志同道合。

 

我走入內間, 卻是一愣。

 

那女孩神色溫婉，正在教導一個小女孩寫自己的。

 

見我進來，她笑意盈盈。

 

她穿著粗布麻衣，但不掩天姿國色。

 

正是好久不見的慕如蓮。

 

她微笑著跟我說：

 

「你曾經說的, 我始終沒有忘記。我如今改名了, 我叫白如蓮。慕小姐, 謝謝你將我點醒。」

 

我看著她褪去鉛華的, 心中生出一股暖意。

 

一個女孩走上前，拉住我的裙子：

 

「懷姨姨, 我將來也要和你一樣, 做懸壺濟世的名醫。」

 

我溫柔地抱住她。

 

我們無法徹底改變這個世道，但是我們的堅持在影響著一些人。

 

夫君在我身側，笑得溫柔無比：

 

「母親已經跟皇帝舅舅獻策，應允許女子經商, 不得逼良為妾。」

 

我點頭微笑。

 

我的眼前仿佛看到，一條光芒之路正對更多如我一樣的女孩敞開。

 

從此天地廣闊，人生燦爛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