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滿塘荷花，清香幽幽。

他眼神放空，不由得想起當年我與他一同採蓮，我笨手笨腳地煮了一碗蓮子粥。

 

蓮子沒熟，粥又太爛。

 

難吃S了。

 

慕臨想起我當時因生火弄花的臉，不由得笑出聲。

 

8

 

「思及何事，如此開心？」

 

虞長歡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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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臨眼睛驀地回神，怔愣幾秒。

 

「沒事。」

 

從那天以後，我出現在慕臨身邊的次數越來越多。

 

或許是我們一起經歷太多，又或許是我們都太了解對方的習性，生活太久。

 

他開始有些不習慣喝不到記憶中的安神茶，偶爾夜間神遊，走到我的院子裡。

 

看到醫術書籍時會想買上一本，吃飯時喜歡拌辣椒。

 

下起大雨時會習慣性起身，卻發現那個膽小鬼已經不在。

 

會習慣讓下人將府中我會經過的路線燃燈，徹夜長明。

 

上元節時，他偶然間看到一個走散的小孩，躲在母親懷裡放聲大哭。

 

他突然想起，上次他錯怪我，還未來得及向我道歉。

 

他的心又忍不住抽搐，我那樣怕黑的一個人，又是怎樣獨自走完那三裡宮道的？

 

愧疚如潮水將他淹沒，手中的燈頓時也失去了意義。

 

每年這時，我都會放一盞長明燈：「願神明保佑慕臨，歲歲平安。」

 

少女雙手合十，純澈的臉上滿是虔誠。

 

她是天外來的聖女，在自己最陰暗的時候不離不棄。

 

那個傻子，會為了三個饅頭天不亮就上山採藥，自己都吃不飽，還傻乎乎地給自己留兩個。

 

殊不知，慕臨一直都是冷眼看著，默默陪她做戲。

 

看看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記憶中的清玉總是那般溫溫柔柔的，如冬日暖陽，如山間清泉。

 

一點點將髒汙墮落的自己洗幹淨，拉入人間。

 

不知為什麼，思念此時如潮水襲來。

 

萬蟻噬心都不及此。

 

慕臨此時特別特別想清玉，好想她。

 

想她蹦蹦跳跳地從臺階上撲進自己懷裡，想她安安靜靜地點一盞燭火等著自己，想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草藥香。

 

自腿傷好後，慕臨再沒這般瘋狂飲酒。

 

男人踏著虛浮的腳步，終於推開這扇不敢推的門。

 

慕臨生辰快樂的字樣刺痛了他的眼。

 

男人看著精致的木盒，裡面放著幾十種療傷聖藥。

 

手腕失了力氣。

 

竟是恍神間都沒抓住。

 

木盒碎了一地。

 

我藏在盒子裡的小秘密隨之被摔出。

 

【希望我們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一口鮮血從胸口噴薄而出。

 

慕臨此生唯有這一次如此後悔。

 

自己真的愛虞長歡嗎？

 

不過是年少不得的執著罷了。

 

為什麼，沒有好好珍惜清玉。

 

甚至，甚至還拿她當工具，故意用她來令虞長歡吃醋……

 

慕臨狠狠抽著自己的臉，瘋魔了一般。

 

不久後，我的S因被查出，得知我是S於失血過多。

 

身上又有狼咬傷的痕跡。

 

慕臨突然想起那日隱約聽到的聲音。

 

「慕臨，救救我呀。」

 

幾日後，屬下來報，問墓碑該篆刻些什麼。

 

慕臨提筆許久，到頭來發現，自己連她姓什麼都不知道。

 

哈哈哈哈。

 

慕臨瘋狂大笑，淚如雨下。

 

堂堂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一夜白頭，大病不起。

 

一年後，慕臨奪權，登基為帝。

 

虞長歡至S都不明白，為什麼我都S了，還能成為他們二人的阻礙。

 

9

 

可任她如何不甘，最終都逃不過一S。

 

臨S前，她忍不住反咬慕臨一口。

 

「你恨我？你知道嗎，她的S你也有一份，若不是你見S不救，她怎麼會S？聽說她S的地方離你當初搜尋之處隻有不到百步，若不是你心志不堅，她又怎會S？

 

「你想為她報仇，說到底，該S的不還是你！」

 

坐在大殿上的慕臨沉默許久。

 

身體顫動不止。

 

果然，曾經相愛的人，最知道往哪裡戳，對方才會更疼。

 

折扇在祁應雪骨節分明的手上遊走。

 

小太監似乎看到首輔大人笑了下，揉了眼睛再看去，大人還是那副清冷孤傲的模樣。

 

他淡淡道：「梨園缺養料，就埋在那吧。」

 

風華絕代的美人，最後還是被埋在陰暗潮湿的地底。

 

——

 

這是我被囚禁的第二年。

 

不知出了什麼事，院牆外一片打S聲。

 

火光衝天。

 

我趁著混亂收拾包袱，從後門悄悄逃走。

 

「你要去哪？」

 

我後衣領被人揪住，一道森冷的聲音鑽進我耳中。

 

甚至不用回頭，我就知道是誰。

 

祁應雪，開朝以來最年輕的首輔，曾是慕臨手下最得力的臣子。

 

那日在獵場，便是他救了我。

 

後被他帶回這間別院，一養就是兩年。

 

曾經我無數次問過，為什麼？

 

他每次不是淡淡岔開話題，就是沉默不語。

 

直至我無意間闖入一間密室。

 

裡面掛滿我的畫像，整整三百多幅。

 

祁應雪，居然喜歡我。

 

我的心漏了一拍。

 

男人半張臉埋在黑暗中，通紅的眸子在瘋狂的邊緣拉扯。

 

濃重的血腥味燻得我想嘔，結實有力的手緊緊摟在我腰間，半分力道都不減。

 

慕臨終於見到了他日夜思念的人。

 

此刻正被自己最信任的臣子摟在懷中，姿態親昵。

 

他失神片刻，叫我名字的時候都變了音調。

 

我猛然回頭，沒想到，再次見面竟是這種場景。

 

祁應雪手上力道加重，生怕我下一刻就撲到慕臨懷中。

 

他在顫抖。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祁應雪在發顫。

 

一聲悶響，男人就因體力不支半跪在地，隻是手還是緊緊地抓著我的衣角。

 

深沉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我。

 

這時我才發現，他滿身傷痕，大腿上還中了一箭。

 

慕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帶著失而復得的喜悅狂奔後，重重地摔倒在地。

 

「清玉！我知道錯了，你回來吧，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

 

我狠心將祁應雪的手一點一點掰開。

 

慕臨眼中燃起火苗，心狂跳。

 

下一刻，我將祁應雪利落扛起，身形一閃，消失在門後。

 

10

 

慕臨呆呆地看著我離開的背影，牙齒狠狠一咬，想撐起身子去追。

 

可雙腿好像失去控制，怎麼都站不起來。

 

一大批暗衛向這邊湧來，將他重重圍住。

 

「小侯爺，好走。」

 

手起刀落，人頭落地。

 

慕臨就這麼S了。

 

後悔嗎？

 

後悔自己一聽到清玉還活著，就帶人過來搶。

 

到頭來，自己為她受了一身傷，連命都搭進去，卻沒能換來她一個憐惜的眼神。

 

可惜，這個問題永遠不會有結果了。

 

祁應雪不會給他再後悔的機會。

 

我帶著祁應雪躲在一個山洞內，手忙腳亂為他止血。

 

冷汗從我額頭冒出。

 

相處兩年，在我心中祁應雪於我來說，已經是朋友了。

 

他對我，還是很好的。

 

從獵場將我救回，治好我滿身的傷，尋了藥替我祛疤。

 

對我有求必應，事事都依著我，無微不至。

 

除了臉冷些，也沒有什麼不好。

 

他靠在冰冷的巖石上，眯著眼看我，聲音沙啞。

 

「為什麼，選我？」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空氣沉默許久，祁應雪握住我的手：「清玉，兩年了，你對我難道就沒有半點情分嗎？」

 

我皺眉，怎麼這種時候還說這種話。

 

他執拗地抓著我的手，強迫我與他對視。

 

仿佛得不到答案，就是S都不瞑目。

 

我……

 

我想說不。

 

可對上他快要碎掉的目光，怎麼都說不出口。

 

我隻得誠實又委婉地說：「我不知道……」

 

祁應雪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我有些慌，連忙找補：「你，你別灰心，我們或許可以試試。」

 

祁應雪抬眸看我，眼神炙熱。

 

我低下頭，小聲說道。

 

「前提是，你先活下來啊。」

 

山洞的雜草被人撥開，一群黑衣人提著火把照亮整個洞穴。

 

「主子！」

 

我又驚又喜。

 

這麼快就來支援了？

 

慕臨S了。

 

這是我從侍女們口中得知的消息。

 

說實話，我是難過的。

 

畢竟相識一場。

 

他被言官定為逆賊，寫入史冊，會受盡後人唾罵。

 

我疊了隻小船，放入流向遠方的小河中。

 

一路走好吧。

 

身後涼飕飕的，我轉頭一看。

 

祁應雪一身單衣，站在我身後一動不動。

 

「你怎麼跑出來了！」

 

老兄，你可是病患啊！

 

十幾個太醫拼了老命才把你救回來，怎麼一醒來就亂跑！

 

我皺著眉，拳頭捏了又捏。

 

祁應雪的眼神粘在我身上從未離開：「我找不到你。」

 

我喉間千言萬語，此時一句都說不出來。

 

看著眼前執拗的男人，深深嘆了一口氣。

 

拉起他的手：「走了。」

 

我們走後，一名暗衛現身，將河中飄蕩的小船偷走，趁著我不在的時候，交到祁應雪手中。

 

男人細細看了許久，隨後收入密室。

 

裡面的物品一一整齊擺好，每一樣，都與我有關。

 

11

 

八年之內，換了三任皇帝，然而流水的皇帝，鐵打的首輔。

 

祁應雪身為眾官員心中最靠譜的首輔大人。

 

一直以來都讓人心暖暖的，很安心。

 

直到有一天，年方 29，有著一片大好前途的首輔大人, 居然提出辭官！

 

皇帝當夜摟著祁應雪的肩，大哭許久, 任憑如何撒潑打滾都挽不回他要辭官的心。

 

「應雪，你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兄弟比不上女人？」

 

祁應雪淡淡地拉開距離：「是。」

 

遠在邊陲小鎮的我, 見到輕衣快馬的人。

 

眨了眨眼，以為自己在做夢。

 

祁應雪利落翻身下馬，眾目睽睽, 將我擁入懷中。

 

父老鄉親們紛紛交頭接耳, 想知道這位宛若仙人般的男子，是小徐大夫的什麼人。

 

我愣了愣, 頂著祁應雪低落的神情, 介紹道：「這是我郎君。」

 

祁應雪傷好之後，我還是悄悄離開了京城。

 

剛下朝的首輔大人，連官服都來不及換，牽了馬就狂奔出城。

 

許是大道上的沙迷了眼, 我竟看到祁應雪眼中有淚。

 

「哪裡不喜歡, 我都能改。」

 

我心有些異樣感, 卻還是道：「我們不是一路人。

 

「你是一國首輔，國之棟梁。而我志不在此，我想四處行醫, 造福天下百姓，走遍山川平原, 看盡大好山河。」

 

一路僵持。

 

我們許下約定, 一年之後，他來娶我。

 

任憑天高海闊, 他都陪我。

 

我應了。

 

當時我便覺得，他不可能為我放下錦繡前程。

 

冷靜一年之後，什麼都能想通。

 

卻不想，他竟真的來了。

 

多年後，再回京城定居, 我們已是兩大一小。

 

接風宴上, 皇帝一時酒後失言。

 

道出當年祁應雪對我的狼子野心, 謀劃多年。

 

為愛潛伏，數次默默看著我滿心滿眼都是慕臨。

 

然後在無人處，獨自醉酒。

 

我被虞長歡算計那次，祁應雪連發都未來得及束就趕來。

 

默默陪我走完那條宮道, 連姓名都不敢透露。

 

後又將當初算計過我的人, 一一清算。

 

買通太醫給慕臨下毒, 用燻香令他神志崩潰, 又設了個圈套, 用苦肉計將我留在身邊。

 

我內心震驚不已：「他，是何時對我……」

 

皇帝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道：「我打探許久才知道的，應該是許多年前你順手替他處理傷口那次。」

 

我心中一震, 那麼早以前了嗎？

 

那時候的順手, 就真的隻是順手。

 

就，因為這麼一件小事嗎？

 

剛剛哄睡女兒的祁應雪，去而復返。

 

我衝他勾手。

 

男人乖巧坐在我身側, 替我夾了一筷子菜。

 

「夫君，聽說你很早就喜歡我了？」

 

祁應雪一頓，正經道：「嗯。」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