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放學。

孟逸塵「砰」地一下站起。

 

故意讓我聽到似的，大聲對林絮道：

 

「絮絮，今晚還去我家吃飯吧，我媽老念叨你呢。」

 

周圍立即有人起哄。

 

「孟哥，阿姨這是把學委當兒媳婦了吧。」

 

「話說，你媽媽是更喜歡學委還是溫迎呀？一個和你金童玉女，一個和你青梅竹馬，嘖嘖，還真有點難選。」

 

孟逸塵看了我一眼，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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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青梅竹馬，鄰居罷了。」

 

「絮絮，我們走。」

 

他拉著林絮從我旁邊經過。

 

胳膊撞到了我的桌子，桌肚裡的東西散落一地。

 

他像是沒看見一樣，頭也不回。

 

我憋著一肚子火，剛想蹲下去撿。

 

一隻手輕輕按住我的肩膀。

 

「你膝蓋傷還沒好，我幫你。」

 

江肆年蹲下，將我掉落的書本一一撿起。

 

忽然，他拿著本子的手頓住。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才發現是我的畫本。

 

裡面，滿滿當當都是孟逸塵的畫像。

 

從我畫肖像起，我畫的第一個人就是孟逸塵。

 

喜歡一個人，落筆的線條大概都是他的模樣吧。

 

可我恍惚地發現，我已經很久沒有再畫過他了。

 

江肆年將畫本遞給我，聲音有些嘶啞。

 

「掉了一張畫。」

 

我接過，忽然將那些畫像統統撕碎了。

 

江肆年怔住。

 

「怎麼撕了……」

 

我扯了扯嘴角，「現在看，突然覺得畫得挺醜的，就不喜歡了。」

 

江肆年笑笑，眼裡的濃墨瞬間散開。

 

看了我好一會兒，才祥裝玩笑道：

 

「有沒有可能是人不好看，要不畫我試試？也許就喜歡了。」

 

聽著他模稜兩可的話，心跳莫名開始加速。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無措地紅了臉。

 

「畫畫就是你的長處啊，就當我教你文化的謝禮吧。」

 

「可以嗎？小同桌。」

 

江肆年移開眼，壓著笑補充了句。

 

「可，可以。」

 

聽到他解圍的話，我忙不迭地點頭。

 

心卻開始燥熱起來。

 

17

 

晚上。

 

我帶著江肆年回家給他寫生。

 

他順便給我補課。

 

門突然被敲響，我以為是我媽回來了。

 

一打開門，卻發現是林絮和孟逸塵。

 

林絮抱著一個紙箱子，溫溫柔柔道：

 

「剛剛我陪逸塵大掃除，清出來好多垃圾，逸塵說都是你的，我們就想著給你送過來。」

 

我看了一眼紙箱裡的東西。

 

無非是從小到大我送孟逸塵的禮物，還有之前我在他家寫作業時放的一些私人物品。

 

被一籮筐塞在裡面，有的甚至變形了。

 

孟逸塵在後面繃著臉一言不發，像是默認了林絮的說法。

 

我面無表情，「確實是垃圾，丟了吧。」

 

說完，我抬手就準備關門。

 

屋內，忽然傳出江肆年的聲音。

 

「溫迎，吹風機在哪啊？」

 

孟逸塵瞬間變了臉色。

 

他衝上來，一把撞開即將關上的門。

 

攥著我的手腕，不可置信地質問道：

 

「溫迎，我們剛冷戰你就帶別的男人回家？」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水性楊花了！」

 

他攥的我手生疼，我忍不住用力推他。

 

「你放開我！我帶誰回家還要經過你同意嗎？」

 

孟逸塵眼底紅得充血，聲音卻忍不住發抖：

 

「溫迎，他碰你了嗎……」

 

話還沒說完，孟逸塵臉上忽然重重挨了一拳，踉跄著後退。

 

江肆年目光冷如寒冰。

 

「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惡心？」

 

孟逸塵鐵青著臉，也不甘示弱回擊。

 

林絮被嚇得後退。

 

急忙喊我：「溫迎，你快去勸勸他們啊！」

 

我又氣又急，「別打了！我畫畫的時候不小心把顏料弄到他身上，他去洗幹淨吹幹而已，可以住手了嗎？」

 

孟逸塵一怔，停了手看我。

 

又看到江肆年身上隻是衣角處湿了一塊兒後，才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

 

慌亂解釋：

 

「阿迎，我……我剛剛一時著急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想要上前拉我，看到我畫板上的人時。

 

又驟然紅了眼眶。

 

不可置信地質問我：

 

「阿迎，你以前明明隻畫我一個人的！」

 

「你怎麼可以畫別的男人？說話！」

 

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我不由得好笑。

 

「我畫誰跟你有什麼關系？」

 

「以前我給你畫畫的時候，你不以為意，從不好好珍惜，現在，你又哪來的臉質問我？」

 

孟逸塵像是被凍住了一樣，臉色煞白。

 

我走到江肆年面前，語氣擔憂。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孟逸塵看著我，眼底的光碎成一片。

 

「阿迎，受傷的是我……」

 

他捂著自己的臉，哽咽呢喃。

 

「這是怎麼了？」

 

我媽忽然回來了，皺眉問道。

 

18

 

到底是不想讓我媽覺得她看著長大的孩子變成這幅模樣。

 

我低著頭不知該如何解釋。

 

林絮突然開口，一臉不好意思道：「阿姨，我是班裡的學委，剛剛和逸塵來給溫迎送東西，就看到溫迎和江同學在房間裡不知道在幹什麼。」

 

「逸塵也是擔心孤男寡女會發生什麼事，就有些著急了。」

 

「您還是要好好管管溫迎呀，大晚上的把男生帶到家裡，一個女孩子還是要注意影響的。」

 

「阿姨，您說是不是？」

 

又是裝作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添油加醋地歪曲事實。

 

每次隻要這樣，家長根本就顧不得孩子受了什麼委屈，隻會一個勁地跟著她數落自己的孩子。

 

我剛準備回擊。

 

就聽到我媽冷笑一聲。

 

不怒自威地反問：「那這位同學，你大晚上的為什麼又在孟逸塵家呢？」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的女兒？」

 

林絮臉色一白。

 

顯然沒想到我媽會不按套路出牌。

 

孟逸塵上前一步，替林絮解釋道：

 

「阿姨，是我邀請她來家裡吃飯的，她也是好心，擔心溫迎……」

 

「還有你。」我媽冷冷打斷他。

 

「門口的紙箱裡是阿迎這些年送你的禮物吧？你都拿過來是想和阿迎做個了斷是嗎？」

 

「可以，以後我女兒和你就再沒關系。」

 

「阿迎，送客。」

 

我在心裡偷偷給我媽點了個贊。

 

一把將他和林絮推出門。

 

孟逸塵急了。

 

在外面拍著門。

 

「不是的阿姨，您聽我解釋……」

 

19

 

那天之後。

 

我媽怕我受到影響，給我請了長假。

 

帶我搬去了北京。

 

在我把志願改到央美那天，我媽就開始看房子了。

 

她說既然我選擇央美，以後還是留在北京發展比較好。

 

索性在北京買一套房子。

 

方便我休息回家。

 

江肆年也跟我一起去了北京，他本來就已經保送清華，可以不去學校。

 

搬家的第二天。

 

孟逸塵用別人的號碼給我發了無數消息。

 

「溫迎，至於嗎？就一場誤會還把我拉黑，趕緊把我拉回來。」

 

「你人呢？為什麼沒來學校？我媽還說你家搬家了？騙我的對不對？」

 

「你家真的空了！為什麼不告訴我？！這麼大的事你竟然都不跟我商量！」

 

我氣笑了，「不是你說的嗎？我們隻是鄰居而已，為什麼要和你商量？」

 

「況且，我們現在連鄰居也不是了。」

 

那邊「正在輸入中」持續了很久。

 

半晌，他像是終於拋去了他驕傲的自尊，委屈解釋：

 

「我是故意那麼說的，想讓你吃醋來找我求和。」

 

「是我錯了，我不該S要面子，那天也是林絮非要把你送我的東西還你的。」

 

「我想清楚了，我對林絮隻是心軟，當初她跟我說她也報了南大，我才想著多關照她一點，我喜歡的人，其實一直都是……」

 

我打斷他。

 

「你喜歡誰，我早就不在乎了。」

 

「從你為了林絮逼著我把校服借給她的那天，你在我心裡就不再是以前那個孟逸塵了。」

 

孟逸塵急了。

 

「我是為了班級著想，你為什麼不理解我呢？」

 

「因為愛是一把傾斜的傘，不管你是為了所謂的班集體也好，還是為了林絮也好，你的這把傘都沒有向我傾斜，所以我不需要了。」

 

發完這句，我將這一個號碼也拉黑。

 

20

 

備考的時間過得飛快。

 

一直到高考，我才回去。

 

高考完。

 

孟逸塵守株待兔一樣，把我攔著。

 

看著他頹廢不少的身影。

 

我才恍惚地意識到我和他已經三個月沒見了。

 

他聲音幹澀，眼裡似乎有淚光在閃，「阿迎。」

 

「你終於回來了，這麼些天你都跑哪去了？」

 

我皺眉後退，「高考我當然要回來。」

 

他喉結滾了滾，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考得怎麼樣？」

 

「挺好的。」

 

我禮貌回了句。

 

孟逸塵激動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我，我發揮得也還行，應該可以上南大。」

 

說完，他想到什麼，又急忙補充道：

 

「我知道你介意林絮，你放心，她沒考上南大。」

 

「高考前我故意和她吵了一架，她高考發揮失常了，這次到了南大，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震驚地看著他。

 

「你瘋了？在高考這種事上害她？」

 

孟逸塵語無倫次地道：「我……我這不都是為了我們嗎？況且你不也討厭她嗎？」

 

「我是不喜歡她，可如果沒有你，我和她也隻是個不對付的同學罷了。」

 

「而你，兩邊都想要，兩邊又都傷害, 孟逸塵，這裡面我最該討厭的難道不是你嗎？」

 

孟逸塵如遭雷擊一樣，愣在原地。

 

「最後，忘了告訴你，我的志願早就改了。」

 

「我報的是央美。」

 

「往後餘生，我們不必再見。」

 

孟逸塵眼眶瞬間紅了, 崩潰地搖晃著我的肩膀。

 

「怎麼可能！我們一起填的志願不是嗎？」

 

「你說過的, 要和我一起南大的梧桐大道的，要和我永遠都不分開的。」

 

「我隻是中途走了點岔路，可我現在已經迷途知返了, 為什麼要這麼狠心丟下我……」

 

我猛地推開他。

 

「孟逸塵，憑什麼你迷途知返我就要在原地等你？」

 

「浪子回頭終究是浪子，我嫌髒。」

 

孟逸塵瞳孔猛地一縮，愣在原地。

 

我走了很遠，回頭時，他依然保持那個姿勢。

 

21

 

到了北京。

 

江肆年來機場接我。

 

穿過人潮, 我撞上他的目光。

 

他好像早就看到了我，衝著我笑。

 

一瞬間, 周圍的嘈雜好像都消失了, 隻剩下我和他。

 

還有悸動的心跳。

 

「恭喜。」

 

我還沒說考的怎麼樣, 他就先向我道喜。

 

我彎了彎唇, 「謝謝。」

 

謝謝你相信我，謝謝最後是你陪著我。

 

開車回去的路上。

 

江肆年手機忽然響了。

 

他示意我幫他接。

 

一接通, 像連線到了花果山的猴子一樣。

 

「怎麼樣怎麼樣？接到嫂子了嗎？」

 

「嫂子發揮得怎麼樣呀？央美沒問題吧？」

 

「晚上帶嫂子一塊來吃飯呀？讓我們也見見呀。」

 

……

 

我看了眼江肆年, 臉紅得忍不住結巴。

 

「我，我們還沒在一起呢……」

 

「什麼！」剛剛一直沒說話的男生忽然憤憤道：「還沒追上？江肆年你行不行啊？你給老子賬號還回來！嗚嗚嗚我養了五年的號……」

 

江肆年默默接過掛斷了電話。

 

我忍不住好奇道：

 

「你那個朋友怎麼看起來恨不得吃了你呀？」

 

他撓了撓頭, 「可能是那次在校醫室, 我遊戲掛機了, 被封了十年。」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用的是他的賬號。」

 

「啊！」我震驚地張大嘴巴, 「十年？」

 

「那怎麼辦呀？」

 

恰好經過一排桃花樹。

 

江肆年把車停下。

 

桃粉色的花瓣隨風飄下，散落在車上。

 

他低頭湊近我, 眨了眨眼。

 

「估計隻有帶個女朋友回去, 才能將功抵過了。」

 

22

 

再一次聽到孟逸塵的消息。

 

是在開學。

 

聽說去學校報到這天, 林絮跑到孟逸塵家裡，撕碎了他的錄取通知書, S活不讓他去。

 

所有人都說她瘋了。

 

她卻將一份錄音發到了班級群裡。

 

「我瘋了也是他孟逸塵逼的！他故意害我高考失利, 我憑什麼不恨他！」

 

「孟逸塵你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嗎？我告訴你, 我喜歡的人一直都是江肆年, 難怪溫迎最後不選你, 你這樣的垃圾根本不配得到真心！」

 

最後, 林絮在群裡艾特了我。

 

「溫迎，對不起，雖然這份遲來的道歉你可能並不需要, 但我還是想和你說一句對不起。」

 

「我以為你聽到我高考失利的消息會說我活該, 畢竟我對你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 可你卻在為我鳴不平。那一刻，我是真的覺得自己很卑劣。」

 

「祝你，前路光明坦蕩。」

 

我沒回復, 卻還是在心底原諒了她。

 

這份祝福我收下了。

 

也祝她以後順利吧。

 

我關掉手機。

 

看著眼前的大學校園。

 

此時，驕陽正好，風過林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