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武是這樣,學詩書也是這樣,樣樣爭先,樣樣爭強好勝,有時狠辣果斷得完全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孩子。
這並不是蘇明升喜歡的樣子。
於是,蘇明升逐漸放棄了對她的管教。
他說:「橫豎折騰不出什麼,由她去吧。」
他是嫌百裡翩不好控制。
百裡翩的母親宸妃娘娘生了三個女兒,其中,百裡翩的性子最為強勢。
蘇明升想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出色的皇太女,而是一個軟弱的皇子。
與此相對,百裡翩同我卻越來越親近。
我教她的第二件事,是隱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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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時候,她無須浪費時間證明,隻需韜光養晦,一擊斃命。
她聽進去了。
但隨著年紀漸長,她的疑心也與日俱增。
某一日,她若有所思地問:「先生為什麼要幫我?」
我在她的棋局對面落下一粒棋子,有些無奈:「一定要有理由嗎?」
「當然。」她認真地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先生若無利可圖,何必助我?」
我將她的棋局上的陣破了,將「士」收入囊中,微笑起來。
「殿下沒聽說過嗎?士為知己者S。」
5
百裡翩十二歲那年,我受蘇明升邀請,同蘇家人一道出行秋遊。
鳳棲山的楓葉,在華陽境內都很有名。
我們抵達那裡時,看見的卻不僅僅是楓葉。
節度使橫行霸道,民不聊生。貧農交不起高昂的田賦,跪地懇求寬限,卻被官吏拖起毒打。
老人小孩悽厲哭喊,官吏對此置若罔聞。
百裡翩想向前,蘇明升卻道:「站住。」
百裡翩沒聽,自顧自要向前走,蘇府的護衛攔住了她。
蘇明升說:「你真以為自己能救得了誰?你現在出面阻攔,等你走了,等待他們的是更殘酷的毆打。你所謂的拯救,不過是在滿足你自己的欲望。」
百裡翩沒再堅持。
但她偏過頭,眼眶有些紅。
「黎庶塗炭,本宮便隻能看著麼?」
「這個天下就是這樣,強者欺凌弱者,上位吞食下位。」蘇明升習以為常地道,「你要早些習慣。」
百裡翩遠遠望著那家人,伸手撿了一片紅葉,揣進懷中。
我不清楚她想了些什麼。
那之後,我們去了鳳棲山的土地廟。
廟很小,內裡也殘破,權當歇腳的地方。
我跪在蒲團上,叩拜了三下。
百裡翩沒有跪。
她說:「本宮不信神佛。」
6
從土地廟出來後,天落起大雨。
我們冒雨行了許久,路過山腳下的酒家時,看見有個瘦小的男孩趁店家不注意,鬼鬼祟祟地拿了籠屜上的饅頭。
百裡翩叫停了車夫。
她穿著一身繡工精美的圓領袍,風風火火地下了車。
我以為她要找那個孩子興師問罪,連忙跟上去。
卻見她隻是跟著那個男孩拐過幾個街角,看他將饅頭交到了妹妹和娘親手裡。
注意到百裡翩,男孩如炸毛小獸一般,連背脊都弓緊。
百裡翩從錢袋裡摸了幾兩碎銀,交給那位病重的母親,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她回到酒家前,將包子的錢補給了店家。
她說謊不打草稿地道:「我弟弟方才在這裡拿了饅頭,忘記付錢,我替他補上。」
店家一頭霧水地接過錢。
而方才那個男孩悄悄跟在她身後,靜靜目睹了這一切。
那個孩子,我在許多年後再次遇見了。
後來的他,名叫寧山水。
7
我在搖光第一次見到寧山水時就認出了他。
他也認出了我。
他伏在階下,眉眼清雋,道貌岸然,像一片不曾染塵埃的雲。
很明顯,他是衝百裡翩來的。
百裡翩不知道,並不是她接近了寧山水,而是寧山水勾引了她。
雖然她早已不記得他。
在他們重逢之前,我與寧山水曾有過一次談話。
我想要確認,他對百裡翩是否足夠忠心。
於是我問:「你謀求什麼?」
寧山水望著我,眼裡有不加掩飾的敵意:「蘇監司以什麼身份來問微臣這個問題?」
我遲疑了很長的時間,回答:「希望她稱帝的人。」
寧山水就愣住了。
他仔細地審視我的神色,似乎要從中推敲出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我冷聲道:「回答我的問題。」
寧山水眨眨眼,眉眼肅穆又虔誠。
「當年殿下為微臣保全了尊嚴,故而,如今微臣也想為殿下守住她的尊嚴。」
我說:「你最好說到做到。」
8
我很欣慰。
盡管寧山水的出現,讓我前所未有地感到焦躁不安。
我無法容忍百裡翩與他出雙入對,無法容忍她被他牽住手不拒絕。
甚至無法容忍她看他。
我原以為自己不在乎的。
明明這麼多年,我都忍過來了。
我與百裡翩,其實有過很好的時候。
那時候,她最喜歡我、最相信我。
百裡翩十四歲那年,小公主百裡虹被景王失手SS。
百裡翩發了瘋。
她冒著大雨進宮,誓要討一個公道。
我告訴她這是徒勞,得知消息的時間太晚,一切已成定局,但她不聽任何人的話,包括我。
她在各宮走了一遭,還不S心地要去求陛下。
我看不下去,強行將她帶回了蘇府。
她不聽話,在馬車上狠狠咬了我一口,要我別管她。
懂事以後,她很少有這麼罔顧理智的時候。
我用力按住她的額頭,逼迫她看著我。
「你到底想不想替虹兒報仇?」
她的眼淚從通紅的眼眶裡流出,順著側臉流下去。
「想。」
「那就別再做無用功。」
我扯過毯子,將她裹進厚厚的獸皮裡。
她默不作聲地靠過來,用頭抵著我的胸膛,雙唇紫得發抖。
我沒有拒絕。
而她合上眼,沒有發出一聲哀哭。
我不忍心,伸手搭上她的長發:「外面雨很大,你可以哭出聲音。」
她怔了一瞬,隨後放聲大哭。
她的眼淚蜿蜒著流入我的衣領,直至今日,仍隱隱作痛。
9
那天之後,她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不再有鋒芒畢露的強勢,反而像隱沒林中的猛獸一般,悄無聲息地蟄伏了下去。
百裡翩依舊很信任我。
我知道她喜歡我,但她不該喜歡我。
她太年輕,根本意識不到情愛對一位儲君來說意味著什麼。
我隻會害了她。
況且,我比她年長了那麼多,既是她的老師,也是她的兄長。
我無法說服自己,去喜歡一個幾乎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姑娘。
這太荒唐了。
百裡翩卻不管這些,她總是這樣,有想要的東西就必須拿到,有想做的事就必會完成。
比如皇位,又比如,我。
我隻好讓她討厭我。
我故意讓她聽見我貶低她的話,故意對她冷淡,但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自己一旦看見她的眼睛,就說不出那些假話。
她果然很失望。
其實她從來沒真的相信過什麼人。
為了讓她S心,也為了給她的將來鋪路,我依照蘇明升的意思,成了蘇家的養子。
有些東西抓在我的手裡,總比抓在別人手裡對她好。
10
自那以後,百裡翩對我再不似過去。
每一次她看向我的時候,目光總是帶著嘲諷與恨意。
隨著她一天天長大,我越發害怕看見她的眼睛。
也越來越後悔。
她的名聲越來越差,尋歡作樂、放蕩不羈,成了全天下的笑柄。
我知道她是演的,也知道,她在私下做了多少謀劃,可我還是覺得難過。
如果她是一位皇子,她明明不必承受這些。
我培植自己的黨羽,在暗裡推波助瀾。
隻要是她想做的事, 我都想盡辦法。
我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非要向天下人說她喜歡的是我。
她明明恨極了我。
或許她是想報復我, 可久而久之, 我好像也開始自以為是了。
我開始天真地想,或許,她真的還有那麼一點喜歡我。
很多時候,我明知她是在騙我,依然心甘情願地縱容她。
再多一次也好。
隻是聽她再喊一聲我的名字也好。
我怎麼會不喜歡她。
隻是她應該遇見更好的人, 有更好的人生, 而不是被我裹挾,墜進深淵裡。
有些事必須有人去做。
弄髒我一個人就夠了,不必弄髒她。
11
這些年為了取得蘇明升的信任,我做了許多無法回頭的事。
許多人說, 我是他的一條狗, 一把刀。
按照蘇明升的意思, 我斷了許多冤案, 害S了許多賢臣。
我喪盡天良, S有餘辜, 卻還若無其事地高坐公案。
連我自己都覺得惡心。
蘇明升越來越信任我。
百裡翩越來越恨我。
過去百裡翩問我,為何我的小字是「朔月」。
我讓她望向一片漆黑的夜空。
我說,你望不見朔月, 但朔月存於蒼穹。
信王、景王、蘇明升, 還有那些虎視眈眈的奸臣。
百裡翩的障礙太多了。
隻有她一個人,太吃力了。
她需要一輪朔月, 需要一顆棄子。
一顆足夠有用的,能一擊制勝的棄子。
那應該就是我的位置。
我不會讓她降落。
我要她高懸不墜, 成為太陽。
12
最後,百裡翩如我所願地走到了我的對面。
她穿著帝王冕服, 盛氣凌人,仿佛一柄剛淬過火的劍。
她一步步走向我。
剎那之間,我看見很多的她。
她們重重疊疊, 像是海潮一般迎向我。
七歲, 風雪落魄,天真無邪的她毫無防備地拖住我的手。
十歲,春陽和煦, 盛氣凌人的她坐在馬背上,利落揚鞭。
十二歲,小雨淅瀝,倔強倨傲的她立在佛前無動於衷。
十四歲, 大雨滂沱,哀慟無助的她在我懷中放聲大哭。
十八歲, 朔月夜,裝模作樣的她端起酒杯,挑釁地揚眉。
二十歲, 她意亂情迷, 吻過我的側頸。
以及, 現在。
她怔怔地望著我,困惑於突然出現的血跡。
我好久沒見到她這樣的神情了。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倒下去,借著S亡, 最後一次擁抱她。
不知道她還記不記得那個問題的答案。
在那個陽光熾烈的夏季,她問了一個我用一生去回答的問題。
「望哥哥,你會永遠站在我這邊嗎?」
我說:「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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