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妄被我逼得節節敗退,脊背靠上長階旁的玉璧。
長階闌幹的陰影落下來,讓他整個人都陷在黑暗裡。
宮人與侍衛在臺階上秩序井然地來來去去,衣擺摩擦,發出清晰的窸窣聲。
我故作天真,放低聲音:「……舅舅放心,全華陽的人都知道,本宮對舅舅一往情深。」
「那為何要樂伶去你府中?」
「當然是因為舅舅心中沒有我。」我應答流利,「若舅舅心中有我,本宮立時同您洞房花燭。」
蘇妄的耳朵更紅了。
呼嘯冬風自頸間掠過,刀割一般疼。
大約是太冷了,他整張臉乃至脖頸都連片地發紅,仿佛發起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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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耳邊響起細若蚊蚋的一句。
「……若我說,我心中有你呢。」
8
風吹得太狠,我不確定我聽見了什麼。
於是我確認道:「什麼?」
蘇妄卻又不說話了。
他別開臉,長睫不自然地發抖。
「……沒什麼。」
我莫名其妙,但見他面露難色,還是體貼地退後了幾步。
近日手上事務繁忙,等著收網,實在沒有在這裡耽擱的空闲。
我迤迤然行了禮,對蘇妄道:「本宮還有要事,便不陪舅舅了。」
他「嗯」了一聲,難得地沒嗆我。
奇怪。
蘇妄卻又忽然開口。
「翩翩……」他說,「你再等等我。」
等什麼?
我不明白。
真是意義不明的請求。
9
作為華陽開國以來第一位皇太女,從小我就知道,我要做女帝。
七歲那年,父皇宣布立我為皇太女。
彼時群情激憤,一幫肱股之臣哭著以S相逼,要君王三思。
父皇端坐於龍椅之上,支頤笑得漫不經心,懷裡還摟了個我。
他說:「多哭點,愛看。」
朝臣們面面相覷,半晌,抽抽搭搭地住了口。
早朝不歡而散。
退朝後,父皇牽著我的手走過長廊。
冬日的風很重,我抬起頭問父皇:「為什麼是我?」
他笑了一下,日光透過厚重的雲層刺在窗棂上,晃晃蕩蕩,飄忽不定,像他的名字。
「為什麼不能是你?」
我回頭望向那把龍椅,很直接地問:「我可以想要皇位嗎?」
「可以。」父皇說,「你可以想要任何東西。」
我偏了偏頭,有點懷疑:「不需要理由?」
「不需要理由。」
那天過後,我原以為朝內要有一番聲勢浩大的抗議。
意外的是,事情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平息了下去。
明明君無戲言,所有人卻都以為父皇在開玩笑。
不隻大臣,民間也都覺得我的位置名存實亡。
那些話我早就聽爛了。
他們說,父皇子息單薄,我又是長女。
一國無儲君,民心不穩;立儲過早,又恐皇子間生隙。
立我為皇太女,不過是權宜之計。
這個皇位,到最後還是會回到我的弟弟們手上。
甚至直到今天,許多人背地裡都依舊喚我為「公主」而非「皇太女」。
幾乎沒人相信父皇真的會傳位於我。
除了我自己。
我知道,他們都是在自欺欺人。
父皇沒有開玩笑。
如今十三年過去,父皇重病纏身,每況愈下。
權欲的香氣,勢必招來惡意的鹹腥。
我似乎成了一塊盤中之食,隻等時機一到,各方的人就會一擁而上,將我分食殆盡。
10
世上沒人不想做皇帝。
如果有人不想,要麼他是笨蛋,要麼,他是戀愛腦。
「戀愛腦」這個詞兒,是父皇教給我的。
他終生空懸後位,據說是為了他的白月光。
小時候我問他,白月光是什麼意思。
他說,是想見卻見不到的人。
我覺得他沒多愛她,或者說,他愛她好像不影響他愛其他人。
他之所以看重我,似乎也是因為和那位「白月光」的一個約定。
華陽是個特別的國家。
二十多年前,「神子」與「神女」層出不窮。
他們自稱「穿越者」,開拓創新,有數不盡的奇思妙想,推動了華陽的進步。
不隻如此,他們還建立了聞名遐邇的「仰止學廬」,讓女子也能開蒙科舉;成立了著名的「念」字旗娘子軍,允許部分有志女子護佑華陽。
宮中則成立女官署,令通過考核的女子,執掌各項事務。
然而,女子科舉僅僅實行了五年,就迫於各方壓力停止。
許多女子的雙親不贊同自家女兒拋頭露面,認為這樣有傷風化,也妨礙女兒家嫁人。
於是一切仿佛回到最初。
奇怪的是,自那以後,華陽再無神人現世。
就像一隻放飛的鳥雀,又被抓回了曾經久居的籠子。
11
搖光城的雪下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大雪稍霽,丫鬟小福抱來手爐。
我接過來,略一沉吟,道:「取披風來。」
小福被嚇了一跳。
「這麼冷的天,殿下要出門嗎?」
我笑笑:「嗯。本宮許久沒出去走動,去松松筋骨。」
於是小福取來披風,小廝牽來馬。
小福道:「殿下不帶上隨從嗎?」
「不必了。」我道,「隻隨意走走。」
輕扯韁繩,我快馬出了東宮。
行了小半時辰,方至飲冰湖。
飲冰湖的雪景是皇城一絕,此時湖面落過雪,隻薄薄積了一層冰,還沒到能踩上去的程度。
不遠處的湖心亭燃著小火泥爐,頗有些闲適安然的意趣。
我坐在馬上,彎弓搭箭,射下一隻鷺。
立即有小廝小跑著過來:「姑娘,這裡不能打獵。」
我偏了偏頭:「為何?」
「我家大人正在釣魚。」
「所以呢?」我揚眉,「這飲冰湖何時成了你家大人獨有?」
「這……」
我又問:「你家大人,是不是喚作寧山水?」
小廝愣了愣:「您怎麼……」
花焰將寧山水的喜好、習慣、日程全部詳詳細細地告訴了我。
我知道今日有可能在飲冰湖遇見寧山水,但沒想到運氣真這麼好。
一道清冽的聲音遙遙傳來。
「請姑娘入亭一敘。」
12
天地一白。
我走到湖心亭時,寧山水正攬袖沏下一碗茶。
對於我的到來,他似乎顯得並不意外,好像我的出現本就在他意料之中。
「姑娘是什麼人?」
「百裡翩,字不墜。」
寧山水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停頓。
他將茶盞放下,稀松平常地笑了笑。
我看了眼他拋在亭邊的魚竿,隻怕釣魚是假,釣我是真。
倒是很合我意。
面前,寧山水不緊不慢地收手回袖:「沒想到能在這裡偶遇皇太女殿下。」
「不是偶遇。」我單刀直入,「我是來找先生做交易的。」
寧山水輕牽唇角。
「尋微臣?為什麼?」
我望著他的眼睛,笑意盎然,一字一句。
「請先生做我的夫君。」
13
陶壺中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寧山水眉眼未動,安定得像一支挺拔的竹。
他將茶碗擺在我面前,以沸水燙過一遍,松松開口。
「臣聽說,殿下愛慕當朝國舅。」
「身在皇家,婚事亦是籌碼。」我拿起茶碗與他輕碰,「交易遠比感情可靠,先生不這麼覺得嗎?」
寧山水低低地笑,不置可否。
許久,他說:「殿下似乎與傳聞中不同。」
他將釣竿拋入水中,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話。
「殿下以為,凡人的天賦由什麼決定?」
「許多人會覺得天賦是天生的,可本宮覺得不盡然。」
我立在他身邊,望著安靜的湖面,輕聲開口。
「有些時候,天賦是由地位決定的。一位農婦,即便有著過目不忘的學習天賦,也隻會用於料理家事,而非經世治國。她終生無法望見卷帙浩繁,終生無法脫離孩童與灶臺。她的天賦會跟不發芽的種子一般,長長久久地眠於地下,永不醒來;而富貴人家的嫡子幼時從師,長大從仕,他們的人生就像一道用最好的食材,照著菜譜做的菜,隻要不是冥頑不靈地亂砸一氣,總不會難吃到哪裡去。在這樣的起點下去比較天賦,是一種殘忍。」
寧山水沒有很快回應。
釣竿開始顫動,冰下有模糊的魚影。
寧山水握著釣竿,同水下的魚僵持拉扯。
直到魚影越來越激烈,他才再次出聲。
「殿下憑什麼覺得,區區驸馬之位,能抵得上臣將來的仕途?」
「驸馬常有,王夫不常有。本宮會許先生高位與自由。」我緩聲引誘,「再者,若先生同我成婚,將來大可自行納妾,我絕不過問。」
魚在冰下找到石頭,將魚線磨斷。
魚影倏忽消失不見。
寧山水放下釣竿望著我,眉眼含笑。
我詫異地挑眉:「先生笑什麼?」
他抬起眼,一雙眼像被雪洗過,亮得驚人。
「小殿下算漏了一件事。」
我問:「什麼?」
「殿下如何肯定,臣不會愛上您?」
我愣了愣,隨後很快意識到,這應該是他的試探。
我將茶碗中的茶一飲而盡,熟練地同他虛與委蛇。
「本宮拭目以待。」
14
幾日後,我與寧山水私交甚密的消息傳遍了王都。
許多人看見我與他策馬同遊、舉止親昵。
更有人言,他早已成了我的入幕之賓,時常出入公主府,與我顛鸞倒鳳。
我是故意的。
為了顯示我的認真,我連花焰的例行稟報都免了。
民間都說,這一次皇太女終於收心。
花焰覺得這一切簡直匪夷所思。
「他就這麼答應了您?您是如何說服他的?」
「我說,他們隻能讓你做幕僚,而我能讓他成為帝夫。」
「……就這樣?」
「就這樣。」
大概寧山水這樣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自己的謀劃。
如若我說得太多,反倒適得其反。
我隻要放下誘餌,然後等著他,就足夠了。
花焰卻顯得憂慮。
我問:「怎麼了?」
「沒什麼。」他搖搖頭,「隻是擔心……殿下會被這把刀劃傷手。」
我伸出手,像安撫狸奴那樣,撓了撓他的下巴。
「若有那時……S了便是。」
15
寧山水正式上朝後,我開始毫不掩飾地與他在朝堂上同進同出,相視而笑。
他是父皇愛重的能臣,至於我,縱然旁人看不慣我,父皇也實打實地寵了我這些年。
不管怎麼說,明面上我都是華陽的皇太女,是父皇欽定的,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如此一來,周圍人的神色多多少少變得微妙。
其中也有蘇妄。
偶爾我與寧山水並肩路過他身邊時,能感覺到他炙熱的目光與驟重的呼吸。
我以為這隻是我的錯覺,畢竟,每每我抬眼看向蘇妄,都隻能看見他一貫冷淡的側臉。
一旬時間,蘇妄從未主動找過我,更未主動與我說話。
這很尋常。
我年歲漸長後,我們原本也不是多親近的關系。
寧山水卻似乎很在意他。
我是小侯爺的貼身丫鬟。小侯爺一朝醉 酒,將我錯認成昭元公主,強要了我。
我是徐州城賣餛飩家的小女兒。我平生最愛,隻有一個— 娘煮的紫菜鮮餛飩。我也一直以為,我是娘的女兒,千金不 換。直到京城侯府給了我娘二十金,將我接走。
我夫君的姻緣線有兩條。在蟠桃宴上,眾神看著他連著我的姻緣線,淡薄且微 弱;沒連著我的那條,又紅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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