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點長，幾乎遮住了一雙眼睛。

身上隨意套著一件長大衣，裡面的打底也皺皺巴巴。

 

渾身上下透露著長途跋涉的疲憊。

 

我有點恍惚。

 

印象中的宋雲珵西裝領帶妥帖平整，即使在家也會把自己收拾的幹淨清爽。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7

 

我看著他眼中情緒變化莫測，然後挪動腳步走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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顫著聲問我：「這一年，過的好不好？」

 

我沒有問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之類的問題。

 

憑他的手段，想得到我的消息不是難事。

 

我點點頭，說：「挺好的。」

 

意外的是，宋雲珵突然破防：「可我過得不好。」

 

我靜靜欣賞著他臉上情緒變化，一瞬間各種記憶穿梭交織。

 

電影般在腦海中回映。

 

「每次回到家，我習慣性的想要等你先洗澡。」

 

「睡覺時習慣性地想要碰一碰旁邊，可每次醒來，空曠的大床上都隻有我一個。」

 

「吃飯習慣點不辣的菜，六點半的鬧鍾從來沒關過，因為你跟我說即使少睡半小時也要吃早餐。」

 

「衣櫃裡的衣服你沒帶走，洗手間的化妝品也還在。」

 

宋雲珵緊緊盯著我，破天荒的紅了眼眶。

 

真是活久了什麼稀奇事兒都能見到。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矜貴冷淡的宋雲珵掉眼淚。

 

「所以齊霜，你到底什麼時候回去？」

 

換作以前，看他這樣，我肯定會心軟，會心疼。

 

會回心轉意，立馬拋下手頭的一切跟他回去。

 

但現在，他的憤怒，他的難過，他的質問，我都不感興趣。

 

對他的感情，早在過去的無數次黯然傷神中消耗殆盡。

 

走出國門的那一刻，我就決定永遠都不會回頭。

 

「不，我不回去了。」

 

「為什麼？」

 

我耐著性子提示他，「你是不是忘了，你已經跟林思思訂婚了？」

 

沒想到聽到這話的宋雲珵瞬間轉怒為喜，上前兩步想要觸碰我。

 

「霜霜，你還在關注我對不對？」

 

我在他抱上來之前及時抽身，客觀陳述事實。

 

「隻是聲勢浩大，傳到大洋彼岸了而已。」

 

「你既然知道了為什麼還不回來？」

 

我納悶：「我為什麼要回來？」

 

8

 

宋雲珵表情受傷，不知所措地垂下空蕩蕩的掌心。

 

急切地跟我解釋：

 

「我沒有跟她訂婚，我放出消息不過是為了氣你，想讓你服軟，我想要你主動回來。」

 

「可我一直沒等到你回來，我又很慌，我怕你是真的不要我了，所以我連夜趕了過來。」

 

說完還很刻意地掩唇咳嗽了一聲，他大概覺得這點廉價的自我犧牲會讓我像往常那般心軟。

 

我是真的覺得很好笑，人為什麼總是這麼賤。

 

花謝的時候會惋惜，花開的時候也沒見得他們多麼珍惜。

 

「霜霜，我以前總覺得自己喜歡的是林思思，可真正在一起之後才發現不是，我每天看著她，又會不自覺的想起你，我以為那是習慣你在身邊後的戒斷反應，但是不是。」

 

「我……我心裡是有你的，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我眉頭一皺，他又立馬改口：

 

「不回去也沒關系，你讓我留在這兒陪你，你做什麼都可以。」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他剖白，隻覺得荒唐至極，可笑至極。

 

這副表情，倒真的讓我不知道作何反應。

 

「算了吧宋雲珵，你可真夠惡心的。」

 

「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說喜歡的是林思思，跟林思思在一起之後又說想我，我現在算是明白，你不愛我，也沒有那麼愛她，你隻愛你自己，永遠都飄忽不定，永遠都追求新鮮刺激。」

 

「如果當初我沒離開，估計林思思在你心裡還是最重要的，而我，依舊是你口中的舔狗和跟屁蟲，照樣一文不值。」

 

9

 

許是被我眼中的涼薄和絕情刺傷。

 

宋雲珵並沒有否認自己的罪行。

 

他說他以後會改，隻要我別不要他。

 

一向高高在上的公子哥，此刻卑微的像個沒人要的流浪狗。

 

眨巴著眼睛期待主人給一個好眼色。

 

也不知道我最後說的那句沒有以後他聽到了沒有。

 

估計是沒有聽進去。

 

因為後面的日子，他頻繁的在我面前刷存在感。

 

工作不管了，拈花惹草的脾性也收斂了。

 

朝接晚送，殷勤的很。

 

每天鮮花禮物不斷，被我當面扔了幾次垃圾桶又換了策略。

 

改送飯，自己做的飯。

 

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從來不剩飯不倒飯。

 

總覺得白花花的米面跟垃圾混在一起很遭罪。

 

宋雲珵可能覺得終於取悅到了我，一連幾天守在校門口，連導師都忍不住打趣我哪兒找的這麼執著又帥氣的男朋友。

 

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要不是真的很煩，倒挺想讓他也嘗嘗石頭捂不熱反而把自己涼透的滋味。

 

宋雲珵貿然出國沒有音信，置偌大的公司於不顧，宋家父母不可避免的找上了我。

 

他們問我能不能幫忙勸勸宋雲珵，空置這麼長時間，公司內部已經出現了問題。

 

我可以對宋雲珵愛答不理，但不能拂他父母的面子。

 

畢竟摸著良心說，他們之前對我確實不錯。

 

況且就算他再混蛋，也是宋家獨子。

 

真要在這異國他鄉出了什麼問題，我擔不起這個責任。

 

正計劃著怎麼跟他談，宋雲珵正好帶著飯盒出現在學校門口。

 

我終於沒忍住：「公司剛上市，你沒事做嗎？」

 

宋運成渾不在意的擺擺手，「不用在意，倒閉了就倒閉了吧。」

 

我一時愣住，竟覺得眼前這個人分外陌生。

 

這還是之前那個自信倔強揚言自己勢必會創出一片天的宋雲珵嗎？

 

白手起家的艱辛他比誰都清楚。

 

記得之前他跟我說，公司就像是他的孩子，他看著它出生，成長，從學會站立到自行行走，再到奔跑，每一分損耗他都心疼。

 

可是現在他居然能輕言說出倒閉就倒閉了這種話。

 

忽然覺得，我從來都沒有看透過這個人。

 

遠處鍾聲響起，拉回我的思緒。

 

我難以置信的盯著宋雲珵的眼睛，試圖從他眼裡看出一點我想看到的東西。

 

然而沒有。

 

被我盯的久了，他眼中盡是困惑和茫然。

 

「霜霜，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

 

我苦笑著搖搖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徹底從心中剝離。

 

終究是物是人非罷了。

 

「宋雲珵，我喜歡的是以前那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少年，而不是現在這個不負責任的你，所以別等了，回去吧，我不會回頭的。」

 

10

 

宋雲珵記得，打記事起，身邊就一直有一個跟屁蟲。

 

那會兒也就七八歲的年紀，小孩子的遊戲單調而無趣。

 

無非就是過家家和捉迷藏。

 

但每次隻要他跟別人組隊，跟著他的那個小姑娘就會不高興。

 

找不到他會哭鼻子，他跟別人組家庭她會努嘴。

 

他不明白為什麼。

 

屁大一點孩子，哪來那麼多事。

 

他們兩家離得近，父母關系也還不錯。

 

大概是電視劇看多了，他從小就知道女孩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

 

所以每天在外面瘋完，他都會先送齊霜回家。

 

每次分別的時候，她都會一步三回頭。

 

一直到走到那條巷子的拐角，才會一邊跑一邊喊, 我明天還會去找你的。

 

然後第二天，她真的就會如約出現。

 

記得那是小學六年級，不知道哪兒興起的風尚，畢業的時候要互送禮物。

 

他用自己的壓歲錢買了幾塊錢一本的小筆記本, 給關系好的一人分了一本。

 

隻有給齊霜的, 是十幾塊錢的手帳本。

 

同樣，他也不明白自己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就是遵從本能，內心一個聲音告訴他, 如果跟別人準備一樣的，那個小破孩肯定會不高興。

 

他至今記得那天的齊霜收到那本與眾不同的手賬本後的神情。

 

白嫩的手指反復摸索，一雙眼睛驚得圓溜溜的, 抬頭的時候笑出了一口糯米白牙。

 

真的很晃眼。

 

所以那次地震來臨的時候, 他下意識就把她護在身下

 

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如果受傷就太可惜了。

 

哭鼻子也很讓人心疼。

 

他很清楚, 自從那次之後，那個小姑娘就不一樣了。

 

看他的時候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別的女孩子跟他說話她會不高興。

 

初中有同學看那種簡短的言情小說, 他知道那種感情意味著什麼。

 

但是一直裝傻。

 

他也知道她為什麼轉到理科班, 為什麼拼命也要跟他考同一所大學。

 

她喜歡黏著他, 他也習慣性的做什麼都帶著她，護著她。

 

宋雲珵恍惚間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原來很久之前, 他就不自覺的把她當成了家人。

 

至於林思思……

 

當初是為什麼跟她在一起來著？

 

好像是有一段時間, 齊霜變得格外的殷勤。

 

有好幾次欲言又止，那種彼此心知肚明呼之欲出的感情讓他很煩躁。

 

他不知道在怕什麼。

 

他急於找到一個宣泄的出口，所以找了林思思。

 

礙於家世的原因，從出生起他的一切都已被安排妥當。

 

戀愛, 工作，甚至交朋友都要受到限制。

 

那種被控制的感覺讓他異常不爽。

 

父母不同意他跟林思思，他偏要跟她在一起。

 

困獸般煎熬的他最終將怨氣都撒到了最在乎他的人身上。

 

因為隻有齊霜會關注到他的情緒變化。

 

會哄他，順著他, 想方設法讓他高興。

 

所以他變著法兒地作。

 

看著齊霜離開的背影, 他突然就懂了。

 

以前的齊霜跟他分開的時候會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為什麼今天的她會走的如此決絕

 

是他混蛋。

 

想到這, 他厭惡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可惜隻有他國的風知道。

 

他終於意識到一個問題, 他把那個女孩弄丟了。

 

11

 

我印象中的宋雲珵, 決絕狠戾, 說一不二。

 

甚至當初出軌, 面對我的質問也沒有一絲隱瞞。

 

坦坦蕩蕩大大方方。

 

想過就過，不想過就幹脆點, 省的大家相看兩厭都不順心。

 

說實話，我倒有點欣賞他這種性格。

 

但這副拖泥帶水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見。

 

我以為我已經說的夠清楚, 態度也夠冷漠。

 

但還是低估了人的無賴程度。

 

一個禮拜後, 我又收到了宋雲珵的短信。

 

他說他聽我的話回去了, 還說願意陪著我一起找回曾經的那個少年，希望以前的宋雲珵回來的時候，我也能回來。

 

說他會永遠陪著我, 等我回心轉意的那一天。

 

就像之前我默默陪在他身邊的那樣。

 

我按滅手機，再一次將他的新號碼拉進黑名單。

 

點開網頁申請另一所大學的直博資格。

 

既然他愛等，那就讓他去等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