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七生得高大,飯量也大,一個人能吃五個人的。
小時候,爹娘養不起他,隻能將他送人,這些年來或做佃農,或做長工,或做護院,因吃得多,到哪裡也留不久,直到遇見屠老六,他才有了一口飽飯吃。
他原本也不想做土匪。
可這世道,讓他無路可走。
“過來啊。”
“嗯。”
仇七應了一聲,走到楚熹身旁坐下,低眉順眼的,像個溫惠賢良的大媳婦。
作者有話說:
楚熹:“還是要臉,不要臉整個輝瑜十二州都是我的。”
第40章
蟠龍寨大張旗鼓的操辦喜事,山腳自然能聽到動靜。
謝燕平暗道不妙,很想舉兵攻上去,可他與土匪交過一次手,深知土匪熟悉猴子山地形,不論白日強攻,還是夜裡偷襲,合臨兵馬都撈不到好處,將士們也都直打退堂鼓,這必將是一場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大敗仗。
雖心急如焚,但仍不敢妄動。
就在這時,沂都來了信。
那信中明言,沂都三萬水軍就在常德一帶,半日之內便能抵達猴子山,若謝家有意與陸家聯姻,沂都定會出兵馳援合臨,兩家共同剿匪,救出身陷囹圄的楚熹。
“公子!他們這是趁火打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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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仲夏,烈日當空,謝燕平卻無端端出了一手的冷汗。
他何嘗不知沂都趁火打劫,且是一箭三雕的趁火打劫。
其一,若猴子山土匪勢力日漸壯大,會使得合州腹背受敵,合州不保,常州處境也岌岌可危,對沂都極為不利。
其二,沂都出兵剿匪,能在南六州百姓心中博得一個仁義的好名聲,讓百姓知道,沂都造反隻為救民於水火。
其三:借此機會促成陸謝聯姻,水軍打完猴子山順勢轉移到合臨,伺機奪取合臨大權。
陸廣寧當真好算計。
即便此刻無憑無據,謝燕平也敢篤定,楚熹行跡暴露,落入土匪手中,是陸廣寧躲在背後一力促成。
猴子山防守嚴密,謝燕平得不到絲毫楚熹的消息,也不知蟠龍寨究竟是何局勢。
他捏著那封信,心仿佛被放在油鍋裡煎熬。
答應陸廣寧,讓沂都出兵,或許可以剿滅猴子山土匪,可又怕屠老六狗急跳牆,傷及楚熹性命。
不答應,這麼耗下去……
謝燕平心裡一層一層的顧慮,壓得他喘不上氣,隻將信撇到一旁,問手下人:“安陽那邊如何?”
“楚城主運了一批糧草和火藥,可剛出城,還沒等送到碼頭,就被常德的兵馬攔了下來,隻好向五軍祭酒主祝大人求助,請祝大人下令招安土匪,我瞧著……那祝大人治軍甚為嚴苛,麾下八成容不得土匪。”
西北軍一路強攻猛打,帝軍連連敗退,重整旗鼓尚且艱難,如何騰的出手剿匪,即便是真的來剿匪,也難保楚熹性命無憂,楚光顯心知肚明,故而隻求帝軍懷柔招安。
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失了東丘城池,斬了主帥廉克,不然以廉克的秉性,肯定願意接納土匪。
可那祝宜年……
謝燕平眉頭緊皺道:“再等兩日。”
楚熹在蟠龍寨裡雖說耳目閉塞,但多少也能猜到老爹遲遲不來,是受到了常德和順清的阻礙,且不提常德,順清都被土匪欺負的整日緊閉城門了,哪會準許老爹再去添一把火,左右她是死是活,同他們也沒關系。
楚熹就是明白這個道理,不願坐以待斃,才想法設法的勾搭仇七。
嗯……也不能說是勾搭啦。
策反這個詞,相對而言更好聽。
“拜堂”當晚,洞房花燭夜。
這有了“夫君”自然不能再讓那些小媳婦身前身後的服侍,楚熹要洗漱,得自己到井裡打水,自己到灶上燒水,自己端到屋裡。
她不是故意指使仇七。
打水燒火這種活,她是真的沒幹過。
趴在井口琢磨了半晌,慢吞吞的挪進了屋,對倚牆坐著的仇七道:“該睡覺了,我要梳洗一下。”
“啊……”
仇七這一天都像沒魂似的,透著股傻愣愣的勁兒。
楚熹得和他直說:“去給我打點水。”
“哦,好。”仇七喃喃的應著,貼著牆根站起身,溜著牆根出了門,他本來就長得比尋常男子高大,這麼縮手縮腳的,顯出幾分滑稽。
楚熹忍不住笑:“你不會好好走路嗎?”
仇七轉過身,小聲道:“在屋裡等著吧,院裡這口井水渾,得去前邊打水,挺遠的,那人還多。”
人多?
人多好啊。
“沒事,我跟你一塊去,免得人家以為我欺負你呢。”
“那,那好吧,等我拿一下扁擔。”
仇七住這屋東西少得可憐,可廚房那屋倒是亂糟糟的一大堆物件,扁擔就掛在門口,下邊還擺著四個大木桶。
楚熹忽然間想到當時薛進在安陽住的小院,對比之下,就特別像“農村”和“美食博主視頻裡的農村”。
薛進這王八蛋有多假,從楚熹認識他至今,他就下過一次廚房,做過一次陽春面。
他但凡會做第二道菜,楚熹把腦袋摘下來給屠老六當球踢。
“哼。”
“怎麼了?”
楚熹回過神,看向仇七,一愣:“你要一口氣打四桶水嗎?會不會太沉?”
仇七把扁擔搭在肩上,搖搖頭道:“不沉,省事。”
猴子山是有一條小山泉的,夏日水流平緩,不堪大用,屠老六佔山後先挖了兩口大井,一口在伙房,一口在聚義廳外的大槐樹下。
這到了夜裡該用水的時候,不少小媳婦老婆子去挑水,挑完水就趁著歇歇腳的功夫,在大槐樹底下嚼舌根子。
今日談論的無非是楚熹。
“想也是這個道理,她沒有點本事能做安陽的少城主?”
“什麼本事,不就仗著她是嫡女嗎,你們等著看吧,寨主發了話的,要仇七好好治一治她,那仇七我同他打過兩回交道,再沒有那等暴脾氣了,有她受的。”
“可不嘛,到底她還是個女子,翅膀再硬能硬過男人?”
“都聽我的吧,要我說,用不上兩日……哎,來了來了。”
楚熹離老遠看她們在這大槐樹下嘀嘀咕咕,剛走近就一齊沒了聲,心裡不由自主冒出一種詭異的憋屈,故湊上前問:“說什麼呢?”
小媳婦們不想理她,也不敢理她,都朝著仇七笑:“七哥來打水呀。”
仇七點了點頭,默不作聲的放下扁擔,將井口的桶拋入井內,攥著麻繩使勁一扽,隻聽哗啦一聲響,扯上來的就是滿滿一桶水了。
“哇。”楚熹輕輕驚呼:“好厲害。”
仇七面頰微紅,把水倒進自家桶裡,又去打另一桶。
小媳婦們莫名就看不慣了,揚聲對仇七道:“七哥如今也是成家的人,打水挑水這種活,合該讓媳婦做啊,叫寨裡弟兄們瞧見,少不得背地裡笑你呢。”
仇七動作一滯,倒不是怕被譏諷,隻怕這話傳到屠老六耳朵裡,又會惹出是非。
遲疑片刻後,冷冷說道:“她還不會。”
楚熹也想讓屠老六和寨裡的土匪對她放下戒心,便蹦跶著走到仇七身旁:“你怎麼弄的,教教我。”
“……就是,把桶這樣橫著扔下去。”仇七語塞,根本不知該如何教她打水,便改口說:“你在旁邊看著吧,看幾日就學會了。”
“別呀。”楚熹的聲線從來清亮亮,脆生生,每每刻意撒嬌,都有些孩子般的嗲氣:“我學會了,明早好給你打水梳洗。”
小媳婦們聞言,馬上交頭接耳的說小話。
“看吧,老實了吧。”“當她有什麼能耐呢。”“早該這麼治她。”
楚熹聽見了,隻當沒聽見,接過仇七手裡的麻繩,用力往下一甩,木桶打了個轉,還輕飄飄的在水面上浮著:“咦?”
“不是這樣的……”
“那怎麼弄啊?你別光說,手把手教我。”
濃濃的夜色裡,仇七的臉已經通紅一片了。
他一小步,一小步,挪到楚熹身後,從楚熹肩膀兩側伸出修長結實的手臂,像是把人擁在懷抱中似的,虛虛攏著楚熹的手腕,又緩緩的握緊,一張厚實的大手完全裹住了那隻柔軟小手:“先往上提一點,讓桶斜過來……”
仇七在很努力的,認認真真教楚熹打水,楚熹也認認真真的學,可二人這曖昧的姿勢卻叫幾個小媳婦酸倒了牙,恨恨的瞪了楚熹一眼,紛紛挑起自家扁擔快步離開。
待四周無人,楚熹才道:“行,我學會了。”
仇七向後撤了一步,隻見楚熹猛地一扽麻繩,井裡就傳來了哗啦啦的水聲,又聽她說:“提不動。”
“我來。”
仇七很快打滿了四桶水,也不等楚熹,挑著扁擔健步如飛的往家走。
楚熹一腳高一腳低的跟在他身後,忽瞥見幾個土匪腰間挎著大刀,手裡舉著火把,齊刷刷的朝著豬圈的方向去,便問仇七:“這麼晚,他們不睡覺,要做什麼?”
仇七說:“去後院,怕有人半夜從懸崖爬上來。”
土匪們口中的後院其實就是猴子山的後山,後山地勢險峻,不能蓋房子,隻圈出一小塊地養豬,楚熹竟不知道有個懸崖。
回到家中,仇七把水倒進大鍋裡,點火,燒灶,趁著燒水的功夫,還重新鋪了被褥。
楚熹看他跪在炕上悶頭忙活,不由問道:“你今年到底多大了?我看寨裡這些人,除了屠老六都叫你七哥。”
“二十二。”
“哇,你才二十二啊,我以為你在蟠龍寨混的這麼好,起碼得二十五六了。”
“我來得早。”
“原來是按這個算……”
楚熹心想,仇七跟在屠老六身邊的年頭不少,讓他跟屠老六作對,他未必會願意,得想個辦法,讓他和屠老六之間生出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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