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才聽到這樣一聲,婢子連忙退下。
一直到退離主屋,婢子才心有餘悸地往後看了一眼。
太子殿下也隻有在太子妃娘娘身邊,才沒這麼嚇人。
房內。
楚承稷踱步走到床前坐下,掌心拂過床褥,燭火映照在他幽涼的瞳孔裡,似乎連那燭光都變得幽冷起來。
他合衣躺了下去,隻是嘴角一直抿得很緊。
……
秦箏一行人在赤水河附近一個村子暫時落腳,村民們很是熱情,拿出了各家逢年過節的食材來招待她們。
秦箏知道戰亂未平,百姓都過得苦,讓隨行管賬的官員把借宿和吃食的費用都結算給村民們,不白佔取分毫。
白日裡還好,她帶宋鶴卿一幹人,跟著當地的工頭沿著暗河四處查驗,忙起來壓根沒心思想旁的。
夜裡洗漱時,尋常百姓家沒有浴桶,秦箏又在泥漿裡打過滾,費了些力氣才用木盆裝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幹淨了。
虧得她隨行帶了好幾個林昭訓練出來的武婢,不然送水倒水這些,都夠折騰的。
條件有限,衣食住行自是比不上在青州城,但她都沒叫苦叫累,隨行的官員們也不敢嘟嚷什麼。
簡單用過晚飯,她就讓底下的官員們各自下去歇息,守夜的將士們分上下夜輪崗,她房門外也有兩名武婢輪流守著。
秦箏躺到床上後,明明很累,聞著滿是皂角味的被褥,卻半分睡意也沒有。
以楚承稷的作息習慣,這個時辰,他或許還在看公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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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自己在想他,秦箏氣悶地把被子蓋過頭頂,放空腦袋想入睡,偏偏事與願違。
她翻了好幾次身,還是沒有半點睡意,一合上眼腦子裡就浮現出關於楚承稷的點點滴滴。
秦箏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沒出息,想他幹嘛?他昨晚不是要睡書房麼?現在她走了,他就安安心心回房睡吧!不用再刻意躲著她了。
有些事不能深想,越想越不是滋味。
那些官員呈給她的折子,所有人對給他選妃納妾的態度……
秦箏狼狽抹了一把眼,發現掌心的湿意時,才驚覺自己竟然因為這麼點破事哭了。
她更憋悶了,把被子卷了卷,強迫自己入睡。
次日醒來,秦箏依然是一頭扎入最後一段暗河的開挖中。
宋鶴卿估算著大軍開拔的日子,苦口婆心勸秦箏回去,再怎麼也得送楚承稷出徵。
秦箏拿著工圖和官員們一處處對標開挖出來的暗河,面無表情道:“暗河與赤水河聯通在即,最後一段得用火藥爆破,未免萬一,我得親自看著。”
若說昨日宋鶴卿還不確定這小夫妻兩是不是鬧別扭了,那麼今日秦箏的表現,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他嘆息一聲:“娘娘,您何必因旁人與殿下置氣?”
秦箏依舊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這與旁人無關。”
宋鶴卿沒轍兒了,隻得道:“殿下出徵在即,娘娘,若是殿下因此分心,在戰場上有個萬一,那才是得不償失……”
秦箏沒說話,捏著工圖的手卻緊了幾分。
開挖暗河的地方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緊跟著陣陣哀嚎聲,一群人圍了過去。
秦箏也被這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快步走過去問:“怎麼了?”
“稟報太子妃娘娘,是一個婦人暈倒了。”底下的小卒稟報。
秦箏忙讓隨行的醫官給那婦人看診,婦人臉色格外憔悴,精神狀況很是不好。
秦箏還怕是底下的人把百姓們逼得太緊,對底下官員道:“在工期內挖完暗河便是,不可施壓百姓。”
底下的官員忙道:“太子妃娘娘明鑑,開挖暗河,一直都是當地村民自己卯著勁兒幹,卑職不敢施壓……”
“這名婦人,據聞是前幾天才得了噩耗,她丈夫從軍死了,這才有些渾渾噩噩。”
這話讓秦箏一怔,邊上圍觀的村民也有些憐憫地道:“是對苦命夫妻,她男人從軍前幾天,婆媳兩起了口角,她負氣回了娘家,都沒送她男人一程。回來後不久,官府就讓她們家去領了米和銀子,說他男人死在戰場上了。”
秦箏聽得心口怦怦直跳。
幾個農婦送那名暈倒的婦人回去時,宋鶴卿趕緊又往秦箏身邊湊:“娘娘,您……”
秦箏轉身就走:“備馬,回青州城。”
宋鶴卿趕緊讓底下的人緊要打包了行禮,一行人匆匆往青州趕。
秦箏看過大軍關於祭旗流程的折子,知道楚承稷他們是明早出發,今天趕回去,還來得及。
等他們風塵僕僕回了青州城,卻得知大軍上午就開拔了。
宋鶴卿喝問:“先前定的不是明日開拔?怎地突然提前了?”
小將道:“今晨徐州告急的信報抵達,殿下看到徐州急報後,當即點兵往徐州去了。”
秦箏從馬車上下來就一直靜默,宋鶴卿小心翼翼地朝她看去時,她隻說了一句話:“回府。”
兩天後,徐州那邊再次傳來了軍情。
淮南王這場瘋狗似的撲殺,在楚承稷率軍趕到後,力挽狂瀾。
隻是楚承稷受了重傷,聽說徐州境內所有醫館裡的大夫都被召去軍營了。
秦箏聽到這消息時,正在批折子,手上一時間連朱筆都拿不穩,掉下去汙了整份折子。
秦箏當即召集了青州境內留守的所有謀臣虎將。
“殿下重傷的消息已傳得沸沸揚揚,陳營那邊興許會借此發動襲擊,青州必須做好應敵之策。”
秦箏說這番話,嗓音雖平靜,宋鶴卿站得靠前,將她扶著太師椅微顫的手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憂慮不比秦箏少,扔寬慰道:“徐州還沒送回來急報,殿下重傷的消息真假難辨,娘娘,此時切忌自亂陣腳。”
“宋大人所言極是。”秦箏握緊了太師椅的扶手:“青州城全城戒嚴,陳軍若攻來,隻管守城,元江水戰就交與董將軍了。”
說到此處,她看向董成。
董成抱拳道:“末將定不辱命!”
秦箏又看向宋鶴卿:“青州城內的城防調動,屆時一切由宋大人指揮。”
宋鶴卿聽出不對勁兒來,這些本該是秦箏負責的,他道:“娘娘……”
秦箏抬起一隻手,示意他不必再說:“本宮決意暗地裡前往徐州探望殿下,以辨消息虛實。若是陳軍過了元江,諸位記住死守即可。若士氣低迷,尋一名身形與殿下相似的將領,穿上殿下的甲胄在城樓上窺戰,陳軍擔心其中有詐,必不敢再全力攻城。”
宋鶴卿也知曉,出了這樣的事,秦箏的心思很難放在青州,道:“下官派兩百精騎護送娘娘前往徐州。”
當天下午,秦箏收拾了行囊,馬車裡裝的多是藥材,還把青州城內一位醫術卓絕的大夫一並帶去了徐州。
一行人於半夜抵達徐州城門口,對了令牌旗號,守城的小將聽說是太子妃親臨,連忙放行。
秦箏掀開車簾問小將:“殿下現在何處?”
銀月當空,月下的美人披著鬥篷,神情清冷,茕茕如一朵怒放的白曇。
小將看得呆了,車前的武婢重重咳嗽一聲,冷眼掃過來,小將才忙收回視線,恭敬抱拳道:“殿下在軍營。”
秦箏放下車簾,下令去徐州大營。
第113章 亡國第一百一十三天
徐州中軍帳一片燈火通明。
岑道溪、趙逵等人都圍在沙盤前,楚承稷身披一件捻褚紅雙線繡卷雲紋的墨色外袍,鉛白的裡衣領口大開,還能瞧見裡邊纏過肩頸的紗布。
燭影交錯,削出他五官的輪廓,受傷的緣故,楚承稷面色瞧著比平日蒼白了幾許,他瘦長的手指執起一枚將象徵他們這方的小型旌旗,插到了沙盤上敵營一處地形,
“淮南王此番慘敗,麾下折損一名猛將,短期內必不敢再犯徐州,孤重傷的消息放出去,叫淮南王以為徐州也元氣大傷,趁他們防守正弱,士氣低迷,趙逵,明晚你帶五千兵馬前去襲營。”
一個人身板頂得上兩人的趙逵當即抱拳:“末將領命!”
岑道溪卻有些顧慮:“殿下,您重傷的消息一放出,陳營那邊想必也聞風而動,屆時青州那邊……”
楚承稷抬眼道:“孤來徐州前已傳令與安元青,陳軍一旦攻打青州,安元青便率軍前去燒陳營建在巳城的糧倉。”
岑道溪稍作遲疑:“殿下確定安元青可信?”
要是安元青存有二心,陳軍糧倉沒被燒,那青州就陷入了孤立無援之地。
楚承稷神色淡淡的,周身氣息淡漠而內斂:“青州一旦被圍,孤也會打永州旗帶兵從陳軍後方抄回去,安元青若沒燒陳軍糧草,孤便替他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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