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籃球決賽前，我把便當放到了他懷裡。

 

我打著手語【比賽加油，別太拼命。】

 

陳今垂眸掃了一眼便當，隨手放在了桌上。

 

沒再看我一眼，走了。

 

我從他的表情裡讀出他沒說出的話：

 

【怕裡面有下三濫的東西，我嫌髒。】

 

比賽結束，陳今輸了。

 

冠軍是他的宿敵，蕭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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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祁笑得燦爛，強勢地把冠軍獎杯塞到我懷裡。

 

「小啞巴，冠軍我拿了，你也該說話算話，做我女朋友，嗯？」

 

「她不會說話，失陪。」

 

陳今粗暴地把我拉走了，同樣粗暴地把我壓在床上。

 

他啞然開口：「把你那些下三濫的招數再對我用一次。」

 

我木然，他卻掐住我：「快。」

 

1

 

我怕我們的動靜被他爸媽聽到，急得眼淚直掉。

 

他愣了一秒，喉結滾了滾，滿臉的餍足：「就是這個表情，別停。」

 

陳今整個人朝我壓了過來，沒有一絲雜質的薄唇反復碾在我的唇上。

 

溫潤細膩。

 

此刻的陳今和他以往的形象差別過大，若非三年前我也曾看到過他在我身上的這幅表情，我不會相信陳今這樣的人也會有被情欲操控的一面。

 

我一動不動，也不反抗，隻是一直流淚。

 

這個吻，越吻越湿潤，越吻越鹹。

 

我在陳今的家裡，被陳今家人養大，我……我喜歡他，所以我沒有任何立場拒絕他。

 

我們身份差距懸殊，我是個殘疾人，我們親如兄妹……

 

或許也是想到了這個，他停了下來，眸子裡又恢復了那種冷靜和漠然。

 

陳今整理好自己，用那副一塵不染的樣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亂糟糟的我。

 

「離蕭祁遠點，你招惹不起他。」

 

砰的一聲，門關上。

 

屋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墨墨，阿晏，洗手吃飯。」

 

阿晏是陳今的小名，他以前叫陳晏今。

 

三年前我被騙，鬼迷心竅往陳今的水裡下了藥，我並不知道那藥會讓他……情難自抑。

 

那一晚，或許是藥效太強，陳今要到了天亮。

 

所有人眼裡，陳今是秉直端方、一塵不染的，這樣的他怎麼會允許自己身邊一直呵護的「妹妹」是一個品行如此低劣的人呢？

 

從那以後，他徹底厭了我，改掉了這個總是被說和我的名字相配的名字。

 

三年來，雖然仍住在一個屋檐下，可陳今對我的態度一直是這樣冷漠、抵觸。

 

今天這樣的情緒波動，我很久沒見過了。

 

2

 

陳今坐在我旁邊淡定地吃飯，跟剛才判若兩人。

 

陳今的爸爸媽媽一個勁地給我和陳今夾菜。

 

陳今媽媽給我夾菜：「墨墨，今天阿姨親手燒了你最愛吃的番茄牛腩，多吃點。」

 

我點點頭，乖巧地把剛出鍋的牛腩塞進嘴裡。

 

嘶——

 

口腔裡的軟肉瞬間被燙出好幾個泡，牛腩被我吐了出來。

 

陳母慌了：「哎呀，對不起，對不起，阿晏你快去拿點冰塊來。」

 

陳今岿然不動，隻是神情淺淡地看著我。

 

有些尷尬。

 

我被燙得眼淚都出來了，卻還是笑著朝滿臉歉意的陳今媽媽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陳今聞言便雲淡風輕地吃菜，仿佛身旁的事與他無關。

 

「吃飽了。」

 

陳今沒等我，事實上，三年前，他就再也沒等過我。

 

拗不過自責的陳母，我隻好順著她，讓她開車送我去學校。

 

「墨墨，你和阿晏是不是鬧矛盾了啊？」

 

「這幾年，感覺你們生疏了。」

 

不知道怎麼回答，我用手語說：【沒有的，隻是我和阿晏哥哥都長大了，也不好再像小時候一樣不是？」

 

陳母會心一笑：「也是，你們小時候要好得跟親兄妹似的，現在多少有些不習慣。」

 

我盯著後視鏡發呆。

 

二十年前，隻有善良的陳母願意招帶著一個小拖油瓶的我的媽媽當住家保姆。

 

我天生是個啞巴，不是聾啞，隻是不會說話。

 

陳家沒有嫌棄我，陳父陳母更是把我當女兒養，尤其是在我媽為了救陳母葬身火海之後。

 

我失去了一個媽媽，卻也得到了一個媽媽。

 

「墨墨，在學校吃好喝好，學不進去就睡覺，有人欺負你就去找叔叔，知道了嗎？」

 

我笑著點點頭。

 

是的，這座大學是陳家的。

 

以我的情況本來是應該讀特殊學校的，陳母不忍，從小到大隻讓我跟著陳今上學，就當是陪他讀書了，反正我倆感情好，給陳今當個安靜的小書童也不錯。

 

告別陳母，我前往下午上課的教室。

 

蕭祁忽然出現攔住我：「夏晚墨！」

 

他看起來有些生氣：「你耍我？說好誰拿籃球比賽的冠軍你就當誰女朋友的。」

 

我有些頭疼。

 

要不是我當時想事情走神，怎麼會讓他們起哄成功，說我不說話就當是默認了。

 

欲哭無淚，我是個啞巴啊。

 

不遠處，陳今單手拿著電腦出現在了樓道拐角處，眼神輕飄飄地落在了我和蕭祁這邊。

 

我不敢和他對視，於是看著蕭祁，在手機上打下一行字。

 

【不是我說的，而且我有喜歡的人了，先去上課了。】

 

蕭祁頓時笑開，上手捏了捏我的臉：「說謊不打草稿的小騙子，你要是有喜歡的人了，你哥不得把這小子戶開了？我去打聽過了，陳今把你當親妹妹一樣寵，所以那天反應才那麼大，他也沒有那麼討厭嘛。」

 

這一幕剛好被陳今看到。

 

下一秒，一個女生怯怯地走到陳今面前：「陳今學長，我……我喜歡你，可以交換聯系方式嗎？」

 

萬年撲克臉的陳今居然對那女生溫柔一笑，在女孩遞來的紙片上洋洋灑灑寫著什麼。

 

心髒處傳來密密麻麻的刺痛，我慌張地收回視線，用手語打了一個【我不是陳今的妹妹】，然後就跑了。

 

剩下一臉懵逼的蕭祁。

 

「啥意思？」

 

「诶，陳今你別笑了，我真的害怕，再說你在人紙上寫一串微積分公式幹什麼？」

 

陳今也收回了視線，氣不太順。

 

「我樂意。」

 

3

 

學生會聯合附近幾所高校舉辦了首屆聯誼會，為了充場，全體成員都必須參加。

 

我拿了杯果汁坐在角落。

 

短短一個小時，有五六個男生過來要微信，但在知道我是個啞巴之後，又訕訕地走了。

 

陳今襯衫配西褲，袖子挽起，露出手腕的紅痣。

 

明明和蕭祁長得不分高下，可就是因為他那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滾開的臭脾氣，蕭祁的女性緣比他要好多了。

 

要不是體驗過……咳咳，我一定會以為他是一個性無能加性冷淡患者。

 

「小啞巴？」

 

蕭祁一身勁裝，出現在我旁邊。

 

「你在就好了，幫我個忙，演我女朋友。」

 

沒給我拒絕的機會，一個女生就已經走到了我們面前，她上下打量我，還是有些不甘心。

 

蕭祁摟住我的肩膀：「都跟你說了，哥有主了。」

 

我瞪了蕭祁一眼。

 

「你是 A 大的？哪個學院？什麼系？大幾？」

 

……

 

「怎麼不說話，啞巴嗎？」

 

我真誠地點點頭，女生以為我在捉弄她，抬起手就想教訓我。

 

蕭祁先一步在空中截停她的手：「喂，當哥面想打哥的女朋友？當哥是S人？」

 

不遠處，角落裡一直有一雙眼睛幽幽地注視著我和蕭祁。

 

下一秒，麥克風聲音響起。

 

「同學們，經過剛剛的問卷，有兩位同學進入了聯誼之星的最後比拼，分別是柯子卿同學！和…夏晚墨同學。」

 

柯子卿，就是哄我給陳今下藥的人。

 

不對，什麼問卷？

 

「不過兩位同學打了個平手，現在就請場上唯一沒有投票的陳今主席進行投票，你的這一票至關重要哦。」

 

陳今對這種事情才沒興趣呢。

 

不對，他拿起了象徵投票的鮮花，向我走了過來。

 

心跳不由得加快，夏晚墨，你是期待的，對嗎？

 

陳今離我越來越近，最後在我身側轉彎，把花遞給了旁邊的柯子卿。

 

4

 

也對，陳今那麼討厭我，他怎麼會選我呢。

 

我和柯子卿高中就認識了，她給我的感覺很奇怪，表面上她跟我關系不錯，但其實坑了我好幾次了。

 

我申請優秀幹部獎學金，公示期被柯子卿實名舉報，貼吧裡也出現了一堆說我被B養的帖子，鬧得人盡皆知。

 

「墨墨，我雖然是你的好朋友，但我也不能包庇你，你的作風有問題。」

 

我滿頭問號：

 

【你有證據嗎？】

 

「我都看到那天你放學上了一輛豪車，尾號 1818，老師您不信可以調監控。」

 

我仔細回想，才想起那是陳叔的新車的牌照。

 

陳今在教室，我衝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

 

【幫我作證。】

 

陳今皺眉，甩開我的手：「作什麼證？」

 

我咬著牙，讓自己盡量不哭出來：

 

【幫我證明上周五，我上的是陳叔的車。我作風沒有問題。】

 

陳今收回視線，繼續敲打著電腦：「沒必要。」

 

我愈發激動，打手語的手飛快，其他同學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

 

【什麼叫必要？什麼才算有必要？】

 

陳今冷靜得出奇：「不管是不是真的，被舉報了就不能拿獎學金了，所以，沒必要。」

 

我跑到天臺上，一個人哭了很久。

 

想起陳今的表情，我心髒就一抽一抽的疼，疼得要命。

 

雖然後來那條帖子也被刪除了，但是傷害已經造成了。

 

以前，我隻覺得自己錯在不該輕信柯子卿給陳今下藥，現在才明白，錯誤的根源在於，我喜歡陳今。

 

我強壓酸澀，呼出一口濁氣。

 

反正畢業季就快到了，隻要拒絕陳叔和陳今一起進公司的安排，離開陳今，也許一切就會好起來了呢。

 

5

 

沒過多久，飯桌上叔叔阿姨果然說起這件事。

 

「墨墨，到時候你就跟著阿晏一起進公司，我在他那個部門給你安排一個輕松的職位，離家也近，到時候你們可以每天回家吃飯……」

 

【叔叔阿姨，我打算去 B 市的天盛集團工作，已經收到 offer 了，畢業可以直接入職。我從小被你們保護到大，你們也保護不了我一輩子。這世界，我也想自己走一走。】

 

平時跟同學交流都是靠打字，但在陳家，可以用手語無障礙交流。

 

陳今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修長的手指以極其微小的幅度抖了幾下。

 

「就你？離開了家人還能活下去？」

 

我剛想反駁，陳母突然哭了起來，她過來抱住我。

 

「墨墨，孩子，你長大了，阿姨很欣慰。」

 

陳父頓了頓，開口：「墨墨想獨立是好事，B 市也不遠，但畢竟你一個人……從長計議，先吃飯，來，吃飯。」

 

陳今最近在家裡呆的頻率變多了，可為了斷舍離減輕去 B 市後的戒斷反應，我都避著他。

 

除了在學校上課，一個班的，避無可避。

 

下課後，陳今依舊第一個走出教室。

 

「晚墨，我們要去吃火鍋，走啊，一起？」

 

我拿出手機：【今天就不啦，我得回家吃。】

 

「那好，明天見呀。」

 

明天是我生日，小時候為了不讓我被孤立，阿姨每年都會幫我約同學，張羅生日聚會。

 

但生日前一天晚上得和家人一起吃，這是阿姨定的陳家家規。

 

我收拾好東西，蕭祁倚在欄杆上朝我挑挑眉。

 

「小啞巴，既然你不願意做我女朋友，那我通知你一下，我要正式……開始追你。」

 

我淡定拿出手機：【第一，別叫我小啞巴，我不喜歡。第二，別追我，沒結果。】

 

「嘿，你還……算了，哥是來通知你的，不是來徵求你意見的。」

 

「說吧，生日打算怎麼過？」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

 

「學生檔案上都寫了啊，明天哥帶你去 B 市玩怎麼樣？我家…」

 

我無奈打了個手語【神經病…】然後轉身就走。

 

「喂！夏晚墨！這個手語我看得懂！」

 

蕭祁氣得頂了頂腮幫子，罵我：「這小壞東西，還好是不會說話，要是會說話更得把人氣S。」

 

6

 

我走到公交站，卻一眼看見陳今的車停在那裡。

 

他搖下車窗，看著我，示意我上車。

 

或許是知道我明天生日，阿姨讓他來接我的吧。

 

我也不矯情，坐上了副駕。

 

一路無言。

 

車子在地下車庫停穩，我剛準備下車，卻聽到車門落鎖的聲音。

 

心髒沒來由的一緊。

 

陳今的表情繃得很緊，沉聲開口：「你和蕭祁什麼關系？」

 

我用手語說：【同學關系】。

 

「我上次跟你說的話，看來你沒放在心上？」

 

陳今待人一向溫和，一旦開始用反問句，說明——他生氣了。

 

……

 

我的沉默讓陳今很惱火，下一秒，我就被他輕掐著脖子送到了自己唇邊。

 

安全帶的卡扣被他按開，我整個人便不受控制地撲到了他身上。

 

陳今扣著我的腰，輕輕借力，瞬間反把我按在了副駕。

 

他不喜歡在下面，任何時候。

 

忽然，車庫外傳來車輛進庫的聲音。

 

這是陳家的車庫，陳母在家裡做飯，來的人隻可能是——陳今的父親！

 

陳今絲毫不慌，瞬間撥開按鈕，椅背被放倒。

 

我捏緊了陳今的衣領，手心已經被汗浸湿。

 

車燈掃著我們過去，車輛熄火，關燈。

 

「诶，阿晏的車，這小子已經回來了？」

 

直到聽到電梯關閉的聲音，我才敢放松下來。

 

陳今牽唇，聲音低啞：「這點膽子就敢給我下藥？」

 

7

 

我不明白陳今怎麼突然發瘋，但想著很快就能離他遠遠的，我也就不想計較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