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許霧。」

「啊？」我緊張的聲音破了音。

 

她衝我微笑：「你別緊張，我問你幾個問題。」

 

「你今年已經有二十歲了吧。」

 

「對。」

 

「有沒有想過以後？」

 

那一刻，我腦子轉得飛快。想夫人八成是知道我和小少爺的事了，在和我提條件呢。

 

小少爺知道這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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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她是要甩我一張支票讓我走人。

 

可下一秒，她便打破了我的胡思亂想。

 

「你一直在這裡待著也不是個辦法，要不去讀個書？這些年，你的功課應該都算不錯，如果你想體驗校園生活，我會給你安排得妥當的。」

 

「這也是莊源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開這個口，於是就讓我來和你說。」

 

「這些年你一直都待在莊家，沒有真正見識過外面的天空，對你挺不公平的。」

 

夫人走上前，握住我的手：「你喜歡莊源嗎？」

 

我想我應快速做出應答，但是看見她真摯的目光，話還是堵住了。

 

「小源很喜歡你。」

 

她笑。

 

「他是我兒子，從小心軟慈悲，我曾無數次想過，如果不是因為那場意外，他性格應該也不會變成後來這樣。」

 

「他別扭，有時候不肯好好說話，其實是為了自保。」

 

「這些年，你跟在他身後，應該也挺辛苦的。」

 

「不。」我對上她的目光：「不辛苦。」

 

「小少爺真的很好。」

 

夫人點了點頭。

 

「昨天，小源找上了我，希望能和你談談未來的規劃。因為他覺得不能為了自己的私心困住你。他沒有上過大學，但他希望你能去感受一下。」

 

「我也答應他了，如果你在接觸更好的世界更好的天空，依舊願意回來，我就同意你們結婚。」

 

我震驚地抬起頭，沒有想到她會這樣說。

 

在出了房門後，震驚變成另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的眼裡湧出了一股熱淚。

 

我從小顛沛，沒有感受過什麼愛與善意，我能獲取的都是從小少爺這裡得到的。

 

我一無長處，因為有他，我才能得到學習的機會。

 

他花了重金找人輔導我的功課，因為我一句想去瑞士看雪，故意說自己頭疼睡不著，讓我從國內飛過來。

 

他隨手賞給我的都是當下最時興，女孩子最喜歡的。

 

明明我才是一無所有的那個人，他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可以自卑。

 

我的心裡堵住一口鬱結的氣，疼痛從心髒處蔓延開來。

 

想到夫人的那番話，那股難受就愈演愈烈。

 

「啪」的一聲，我推開了房門。

 

小少爺正在臥室換衣服。

 

我感動的眼淚就這麼掛住了。

 

小少爺猛地收緊衣服，我衝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他身子僵硬，而後，慢慢拍了拍我的肩。

 

「怎麼了？」

 

我聲音悶悶：「我好愛你哦。」

 

「莊源。」

 

15

 

我思前想後了一個月，決定還是去讀書。

 

不怪我想這麼久。

 

因為說實話，我也沒有想過自己要幹什麼。

 

我這麼稀裡糊塗長大，生活重心確實都是以小少爺而展開。

 

告訴小少爺我的想法後，我開始我的學習惡補生涯。

 

蒼天在上，幸好有小少爺之前給我墊了底子，不然估計第一天我就要放棄。

 

我學習時，小少爺在旁邊處理工作。

 

他能力強，我不會的東西問他，他都知道。

 

我星星眼看他：「小少爺，你好厲害的嘞。」

 

他撇過頭，耳朵擋不住的紅暈。

 

莊弈有時候看到這一幕，冷笑：「沒出息。」

 

我原諒他，誰叫他是孤家寡人呢。

 

順利拿到 a 大通知書，已經是二年後了。

 

這二年的時間，我還學會了遊泳、攀巖、滑雪。

 

自考了駕駛證。

 

送我入學的那天，我開車帶著小少爺左拐右拐終於找到了 a 大門口。

 

我拿行李下車後，敲了敲他的窗戶。

 

車窗搖下，我不悅：「你送我上去。」

 

小少爺睫毛顫了顫，低下眼：「我讓劉姨帶你去。」

 

我不說話。

 

但是不忍逼他太緊，還是點頭了：「那好吧。」

 

大學生活就這麼展開了。

 

我和小少爺就這麼淡淡地談著戀愛。

 

他不喜歡見我的舍友，但是因為我的極度要求還是勉強來了幾次。

 

他出手闊綽，又喜靜，每次請客都清場。

 

我讓他下次別這麼鋪張浪費，他點了點頭，沒有異議。

 

小少爺談事的功夫，舍友跑到我面前：「我想問個問題，但不知道會不會太冒犯。」還是沒忍住該S的好奇心。

 

我咬了一口黑松露，點了點頭：「當你覺得冒犯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冒犯了。」

 

她話憋了回去，退回去繼續吃飯。

 

我抬頭衝她一笑，「我知道你想問他為什麼戴面具的事，可我不能和你說他不想說的事，但是我男朋友......」

 

我神秘兮兮湊近她，她一臉緊張。

 

我哈哈大笑：「他真的超帥的，我神魂顛倒。」

 

舍友：「......」

 

社團聚餐定在晚上，我讓小少爺別來接我了，因為不知道會玩到幾點。

 

我加入的社團是羽毛球社，為了鍛煉體能，社長隔三岔五會組織人去爬山。

 

今天也是如此。

 

但他們體能真的太差了，隻有永遠第一個登頂的我，強的可怕。

 

我上山第一件事，拍了照片給小少爺發過去：「社長說可以帶家屬哦。笑臉。」

 

不出意外，他再次扯開話題：「等你結束了，我去接你。」

 

接接接！戴著面具在車上接嗎？

 

因此，今天社長再次提出聚餐時，我沒有拒絕。

 

餐桌上，大家開始玩真心話大冒險。

 

轉到我時，提問人一臉緊張：「我可以追你嗎？」

 

一語鴉雀無聲，我嘴上的花生就這麼掉在了桌子上。

 

我望著眼前的男生，他叫什麼來著。

 

周南坪。

 

我和他好像也沒有講過幾句話啊。

 

而且，我有男朋友的事是什麼秘密嗎？

 

我咬了兩口花生，將瓶口對準他：「不能，我有男朋友了。」

 

我起身，拿上外套。

 

「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我以為事情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他會追著出來。

 

「有男朋友也可以給我個機會。」他緊張到臉通紅：「我可以等。」

 

夜晚的月亮又大又圓，我沒忍住仰天長嘆了口氣。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那你喜歡的類型是什麼樣的。」

 

掙扎的過程中，我沒有注意到，一輛邁巴赫停在了一旁。

 

我的手被人握住，我一臉驚訝地看向他。

 

因為此刻，小少爺沒有戴面具。

 

他臉上的傷疤再次毫無遮掩出現在人前。

 

他的氣場特冷，目光銳利又漠然。

 

「她是我的愛人。」

 

周南坪一臉驚嚇，他盯著那張毀容的臉，還沒來得及開口，隻見眼前的男人冷笑一聲。

 

那笑容帶著不屑，還有明晃晃的惡意。

 

也是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眼前人是故意讓他看到他的臉的。

 

他早已知道他會是這個反應，可是他依舊毫不在意。

 

他難以置信：「你喜歡的人就是他嗎？」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我就再也控制不住想去幹架。

 

但是比我更先衝出來的是小花。

 

之前我有問過小花想幹什麼，本來想讓她和我一起念書，但是小花一聽就拒絕了。

 

然後她去了跆拳道館，練起了跆拳道。

 

「他他他。」一身蠻勁的小花一頭頂在了周南坪身上，「我打。」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沒忍住睜大眼睛。

 

我望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周南坪，我一手抓住小花一手抓住小少爺：「我有男朋友，我隻喜歡他一個人，所以你別來煩我了。」

 

拉著兩人往回走，我又不忘回頭補充道：「我超喜歡的！」

 

鏗鏘有力的聲音。

 

小少爺身體短暫的僵住，我沒好氣地說，「走啦，男朋友。」

 

短暫的插曲過後，周南坪退了社，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

 

而那天晚上，還發生了一件事。

 

在我一臉氣憤地將他拉進房間，準備懲罰他大幹再幹的時候。

 

小少爺突然蹭了蹭我的手。

 

我呆住。

 

他彎下腰，湊近我，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如果你覺得我不好看，你也可以找一個更好看地談談。」

 

這是要跟我分手？

 

「我不介意的。」

 

「我會等你。」

 

氣氛一下子安靜了，在看見他一臉卑微的臉，我有一種氣不打一處來的委屈。

 

我一邊穿衣服一邊往外走。

 

小少爺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這樣，一臉驚慌拽住了我的手。

 

我狠狠瞪著他。

 

「可是我不想你等我。」

 

他的手突然就松了。

 

我跑了出去。

 

15

 

我們冷戰了好幾天，氣氛冷到家裡人都知道了。

 

我沒有想到莊弈會來找我，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我面前晃悠了。

 

「他惹你生氣了，你就罵他，實在不行踢他踹他，你別分手啊。」

 

雖然是勸和的話，但是從他嘴裡說出來就一股淡淡的S樣。

 

「你不是巴不得我和他分開嗎？」

 

莊弈看了我一眼：「我要是真這樣，第一次見你，我就該將你綁架了。」

 

他走到我面前，似是不習慣說這樣的話，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

 

「他很小的時候被綁架，剛回來時，家裡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起先他還沒這樣，直到後來他發現身邊所有人都會看他的臉。」

 

「於是那批下人就全被換了, 而我之所以找到你們, 也不過是看你們年齡小，或許能和他談談心呢？」

 

「最開始他性格真挺喜怒無常的，我讓老爸將我送到了美國, 反正我自理能力強，去哪裡都可以生存。」

 

「總比讓他每天面對跟他相似的臉要好。」

 

他嘆氣。

 

「我不知道莊源為什麼惹你生氣了，但是我想還是因為那張臉。」

 

「這個毛病一時半會他真改不了。」

 

「再給點他時間你說呢？」

 

雖然震驚他話裡的信息量，但是我還是很快理清了他的意思。

 

「我這些天之所以沒有理他，是因為我不清楚，怎麼樣才能停止他胡思亂想。」

 

「最好能讓我們SS捆在一起。」

 

「現在我想通了。」我深呼一口氣, 「我決定先拉著他結婚。」

 

真是的。

 

怎麼就演變成我要和他分手了呢。

 

於是這場鬧劇, 以我向小少爺求婚落下了帷幕。

 

我拿著我所有的錢買了對戒, 在家人的見證下，就這麼水靈靈給他戴上了。

 

面對一屋子人的目瞪口呆，我鄭重其事道：「我們結婚吧。」

 

這是我們這段關系唯一的大結局。

 

番外

 

結婚後第三年，小少爺不知道為什麼又犯病了。

 

窗外烈日暖陽，綠葉春浮。

 

這麼好的天，他不在外面而是要躲在別墅裡。

 

他喜歡接吻，但是每當我捧著他的臉, 他的目光都會帶著躲避的不自然。

 

剛開始我不解，後來我明白。

 

他似乎不相信我會愛他。

 

愛這樣一個殘缺、並不完美的他。

 

「我媽媽聯系了國外的醫生, 說我的臉可以做手術。」

 

他抬起頭問我：「你要陪我嗎？」

 

「你想做嗎？」我思索了一下，「如果你是因為我、因為別人, 那就不要, 如果你是為了你自己，你就去。」

 

他沉默了片刻，才遲疑地問：「你覺得我......」

 

「你？」

 

我給他系好領帶, 挽著他的胳膊走了出去。

 

「你愛我嗎？」

 

小少爺不假思索地點頭。

 

「如果我不是這張臉，你還會愛我嗎？」

 

再一次肯定地點頭。

 

「我有點生氣。」我故意板著臉看他：「你憑什麼高估你自己的愛，低估我的愛。」

 

「如果因為你不想做手術，別人要低看你, 我就去揍他。」

 

「莊源，你知道我最希望你做的。」

 

陽光從枝頭落了下來。

 

又是一天好時光。

 

我張開雙臂衝出去，回頭看著他笑。

 

見他愣神，我向他招了招手。

 

小少爺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冰涼涼的, 我不開心。

 

「是像現在這樣自在、隨意地走在陽光下。」

 

「我讓你沒事多曬曬太陽你忘記了嗎？」

 

他的目光依舊帶著遲疑、不確信。

 

但是沒關系，時間還很長呢。

 

研究生的生活很忙，我攻讀的是心理學專業, 每天和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

 

我去過好幾個地方做過義工。

 

晚上累的時候，小少爺會給我捏腰按肩。

 

我闲時, 依舊會給他讀童話書。

 

他最終還是沒有去做手術。

 

又一年夏天, 我伏在他腿上，和他說了一個不完美女孩的故事。

 

故事的結尾，女孩接受了自己的缺陷。

 

坦坦蕩蕩地面對人生。

 

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是我們人生的必修課。

 

也許我們並不漂亮、並不優秀、並不完美。

 

但這個世界上總有人會愛你。

 

就像此刻, 我抬起頭，笑盈盈望向他。

 

「小少爺，我愛你。」

 

從前、現在, 以及很久很久的未來。

 

我會這樣一直愛一直愛這樣的你。

 

此刻，他也終於接收到了我全部心意。

 

陽光下，他笑得燦爛。

 

「我也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