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的角度看,旗幟中間仿似繡了一隻獠牙的金色虎面。
當年必是威風凜凜。如今旗幟殘破,一角染汙,透著經年的歲月黯淡。
汙漬已經年深日久了,但還是能夠辨認的出來,上頭應是血跡。
魏劭的視線,便定定地落於這面殘幟之上。
燭光將他身影投於牆上。
碩大的一團黑色影子,紋絲不動。
他是如此的入神,仿佛深深地陷入了他自己的某個世界裡,以致於以他平日的警覺,小喬在門外立著,他竟也絲毫沒有覺察。
……
小喬屏住呼吸,悄悄地退了回來。
房裡腓腓依舊安眠。
小喬吹燈,爬上床再次躺了下去。
她閉上了眼睛。
慢慢地,眼角有什麼湿潤的東西溢出。
還沒來得及流淌而下,便被她迅速擦去。
良久,小喬終於聽到他輕手輕腳回房的聲音。
他經過小床畔,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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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朦朧的夜色裡,小喬看到他伸手,似乎撫摸了下腓腓的臉龐,接著一陣輕微的窸窣脫衣聲,身畔床微微一沉,他慢慢地躺了回去。
知他不想驚醒自己,小喬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
有時候,人大約都是需要時間和契機,才能撒手過去。
譬如她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該說的話,她都說了。
該做的,她也會去做。
她願意等待。
……
初四是朱氏生日。
從魏劭父親死了後,這十數年間,朱氏便一直不肯再過生日。
每年到了這日,徐夫人會叫人去金龍寺以朱氏名義捐香油燒功德香,再送一碗壽面到東屋。
十數年來,都是如此。
今年朱氏生日快到了,這幾日魏劭恰好回來在家,家中又新添腓腓,徐夫人便提議為朱氏置辦一桌壽酒,一家人共聚,再請幾個平日親近的族裡親族過來,一道熱鬧一番。
在朱氏的想法裡,丈夫沒了,自己從此斷絕一切流於浮表的娛樂,才是對丈夫哀思的體現。
已經堅持了十幾年,今年若破例慶生,從前的哀思之舉,便如前功盡棄。
是以她不大願意。
自然了,難得徐夫人今年有興致這麼提了出來,她起先推諉了下,也不敢過於違逆,最後勉為其難答應了下來。
是故魏劭在家又留了幾日,定於初五日,等朱氏過了生日便走。
轉眼到了初四,這天魏家辦了幾桌壽酒。徐夫人、朱氏、魏梁母親以及另幾位族裡年高的長輩一桌,其餘人分坐剩下酒席。
小喬輩分低,本上不了主桌,因腓腓在旁,眾人又都喜歡爭逗抱她,便抱著腓腓陪坐在了席末。
朱氏穿了身孔雀藍底起暗金福紋的簇新衣裳,坐於徐夫人的身旁。
席間歡聲笑語,眾人紛紛向她敬酒表賀。她臉上的笑意有點飄,腓腓也不過象徵般地虛虛抱了一下。
隻在魏劭給她呈上壽酒祝辭的時候,看著兒子,眼睛裡才放出了歡喜之色。
其實前年投毒事後,徐夫人也並未怎麼責罰於她。面壁思過了些時日罷了,對外更是沒有透漏半句。
但朱氏的精神,從那之後,還是如同失去了倚仗般,有一段時日,整個人萎靡的厲害,性子也變得更加孤僻。
直到最近半年,才慢慢地有所好轉,改禮佛,隔三差五也到徐夫人面前露個臉。
但魏家族人多少隱隱也聽到了些風聲,是以見她今晚這般,也未覺納罕,知徐夫人有意熱鬧,無不湊趣,你一言我一語的,倒也不見冷場。
腓腓漸漸不耐煩再被人抱來抱去地逗樂,哭鬧起來,徐夫人便叫小喬先帶腓腓回去安置。
小喬辭了席,在春娘和乳母陪伴下回了西屋。
天氣漸熱,回來後先幫腓腓洗了個澡,隨後春娘先抱她出去,小喬接著沐浴。
她洗完澡,穿了衣裳出來,房裡春娘和乳母都不在了。
魏劭不知何時回了,正翹著條腿仰面躺在榻上,抱腓腓坐在他的腹部,逗她在玩兒。
腓腓四五個月大了,剛學會自己坐,這幾天漸漸和這個爹混的也有點熟起來,坐在他腹上,被魏劭雙手兜著左右搖晃,興奮地咯咯笑個不停。
又順他腹部往上爬,爬到了魏劭的胸膛上,伸出小手摸他鼻梁。
魏劭便張開嘴,口裡發出“啊嗚”一聲,一口銜住了她的手。
腓腓咯咯笑聲更大。
魏劭一副白牙,叼住女兒的手指,也跟著笑。
腓腓和父親玩的不亦樂乎,看到小喬出來了,轉頭朝她咿咿呀呀。
魏劭便松了齒,抱著腓腓坐了起來,清了清嗓:“我身上出汗了,去衝個涼。”
小喬接過了腓腓。“衣裳都備好了,就在裡頭。”
魏劭看了她一眼,翻身下了榻。
平常這時候,腓腓都已經睡了。魏劭去了後,她被小喬抱在懷裡,吃了幾口乳,瞌睡漸漸便上來,閉上了眼睛。
魏劭出來的時候,小喬剛哄睡了腓腓,聽到他出來腳步聲,手指放到嘴邊,輕輕噓了一下。
魏劭便放輕腳步,慢慢地靠近。
小喬抱著腓腓,輕輕放她到了小床上,替她蓋被。
魏劭在旁,低頭仿佛細細地端詳腓腓睡顏,最後直起身,說道:“明日一早我還動身,歇了?”
小喬微笑:“好。早些歇息。”
……
房裡燈熄了,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魏劭的手伸了過來,將她摟了過去。
他有力的手掌,緊緊掐住她的腰肢。
怕吵醒了腓腓,近乎是在壓抑著的無聲情狀之下,做完了這場漫長的愛。
兩人分開後,小喬渾身湿透,魏劭也仰面躺在她身邊,大口地喘息。
房裡光線昏暗,但小喬依然能看到他胸膛劇烈起伏的輪廓。
後來兩人去浴房各自淨了淨身,回來再次躺了下去。
魏劭似乎很快就睡了過去,沒見他再動過。
小喬卻一直睡不著覺。她睜著眼睛,聽著身邊男人和不遠處小床上腓腓的呼吸之聲,遲遲無法入眠。
那個晚上過後,小喬和魏劭兩人的關系,便一直像今晚這般。
不能說不好。
但當邊上沒了旁人,隻剩他兩個的時候,即便是做方才那樣的事情,也再回不去過去那樣的親密時光了。
這幾天裡,他們說過的最多的話題,便是有關腓腓的事。
除此之外的話題,魏劭似乎有意躲避,也無和她說下去的欲望。
明天一早,他又要走了。
這次離家,也不知道他多久才能回來。
和他成婚後的這三年多裡,她從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變成了腓腓的母親,和他卻一直聚少離多。
或許這樣的狀態,還要一直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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