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用一把鏽刀毀了我的容貌。自此以後，世間再無長公主付芊，也無商家嫡女商千。

 

我用之前的經商經驗再度聚集大量錢財，在一桃源仙境修得一山莊，就此定居。

 

山莊名為自在莊。他們都叫我自在莊主。

 

我別的事不做，隻做於百姓有益的。即便是觸犯皇威，得罪貴族，我也在所不惜。可能也因我在民間聲望過高，皇帝多次動怒也並未S我。

 

後來，我編了一本書。

 

書裡寫的是一瀟灑少年，憤世嫉俗，嫉惡如仇，一人一馬縱橫沙場，出生入S，鐵血丹心，隻願以此一生照亮萬家燈火的故事。

 

付梟堯視角

 

我的確對高門貴女不感興趣，因為她們大多隻知榮華富貴，貪圖享樂，從不知柴米油鹽一點一滴之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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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從小就被母妃教育，在我數次躲懶不願學文練武時，母妃說，「你若見過邊關將士的生活，再不會生出這般懶惰享樂之意。」

 

於是在我十二歲時，我偷偷跟著舅舅去了邊關。

 

我從小是混世魔王，沒人攔得住我。

 

那也是我第一次見到S人，見到殘酷的戰場，和一個又一個破碎的家庭。

 

我再不喊苦喊累。

 

我第一次遇到她，其實是在很早之前。

 

一開始，我也隻當她與別的富家嫡女相同，如若說有什麼別的，就是長得更好看了些。

 

那日她和朋友在迎春樓宴席，喝了些酒，離開時撞上了上樓的我。

 

我雖不喜世家女子，也斷沒有主動為難的道理。我本不欲生事，卻是她主動開口。

 

「付梟堯？」

 

京城裡除了我娘還沒人敢這樣直呼我的名字。

 

我不想與她糾纏，看她耳飾獨特，碧色帶紅，便想著為難幾句讓她知難而退。

 

「姑娘這般雅興，卻不知這身上首飾是花多少重金求得？哦，我忘了，姑娘應是除了花錢本也什麼都不會的。」

 

她卻沒有露出我想象中難堪的表情。

 

她竟然猛地笑起來。她笑起來真好看，雙眼像皎潔的月，不，比邊關的月更耀眼。

 

她說：「我這一套首飾可不是金子可以衡量。」

 

她壓低聲音：「這可是用去千條人命，用他們的血泡出的血玉。」

 

她看我愣住，笑了一聲，就像風一樣離開了。

 

我反應過來，才知道被她耍了。

 

可我一點也不生氣。

 

後來我去打聽，她原是商家嫡女商千，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女子。

 

我生出了想上門拜訪的想法。可就一瞬，我自嘲般笑笑，我這樣提著腦袋過日子的人，就不必去打擾她的錦繡人生了。

 

我沒想到的是，陰差陽錯，一道聖旨，竟將我與她綁在了一起。

 

這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能明媒正娶，迎她成為我的夫人。

 

我曾以為，這是我這注定不平穩的人生中最幸運的一件事。

 

我不認為她會喜歡我。我是個隻知舞刀弄槍的武夫，哄不來姑娘開心，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情話。

 

她也刻意在保持與我的距離。

 

我更不敢打擾。

 

隻是在偶爾回府的日子默默地看著她。

 

她生得那般好看，可性子其實是比較冷淡的。那日初遇，她喝了點酒，是那麼的生動活潑，明豔動人，我慶幸其他人不知道她的這一面，否則全天下男子都會為她傾倒。

 

我一直記得，在成親那日，我掀開她的蓋頭，她用一雙水波潋滟的眸子望向我，說出了我此生未曾聽過的話語。

 

她說，王爺有一個好名字。貴妃娘娘是希望你能如雄鷹般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天際。

 

願王爺終能展翅高飛。

 

她說，王爺不必拘泥於這一小小鎮南王府，我自會打理府中一切。

 

我從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孤身一人。

 

我這一生，打過無數場戰役，有勝有敗。而最開心的時候並非大捷，而是每當我班師回朝，我就知道，在不遠處的樓閣上，她就在那裡看著我。

 

我知道這件事，是因為有一次為了迷惑敵人，我假裝已經離家，其實是由另一人扮演我，我等半日後再出發。

 

我卻發現她不在府中。

 

問過她的貼身丫鬟，我才知道，每次我離去或歸來，她都會去樓閣之上，遠遠地看著我。

 

我很少叫她王妃。因為我不是一個好夫君，我沒有辦法時時刻刻陪伴在她左右，我做不到大多夫妻之間能做到的。

 

我選擇一個客氣的稱呼。

 

我寧願希望她與我的瓜葛不要那麼多。

 

身為皇子，即便我遠離京城紛爭，我也知道我難得善終。我不願卷進她。

 

可她十年如一日，從未有一句抱怨。

 

她是那麼能幹，王府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是她在操勞，還要為我應付皇宮的安排。

 

我又是那麼自私，將她困在那小小的庭院裡，自己卻去追求向往的家國大義。

 

我知道她本不該是籠中之鳥的。

 

所以在那一次出徵前，我就打定了主意，定要大敗封國，至少換一段時間的安生，我要好好彌補這幾年虧欠。

 

我下定了決心，也把其實早就想給她的玉佩給了她。那是母親給我的，讓我給她未來的兒媳。

 

未曾想，我沒能回去。

 

父皇的心比任何人都狠。這是帝王很好的特質。

 

我不恨他。

 

隻有這樣的君主能讓齊國存活下去。

 

隻是在我彌留之際，我再度想起她。

 

她的笑，她的安靜，她的欲言又止，她的一切一切。

 

我想，她應當，興許，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

 

我終究辜負了她。

 

我再度睜眼，竟是重活一世。

 

我又能看到她了。

 

我知道，我太渺小，即便重活一世，我依然沒有資格保護好她，也沒有辦法改變上一世的結局。

 

可我不能讓她苦等半生，都等不到我的答案。

 

我知道她大概是不會再嫁給我了。

 

可我心匪石，不可轉焉。我至少要讓她知曉。

 

我將那枚早該給她的玉佩早早地給了她。

 

我不是要她又成為我的王妃，而是想告訴她，我心悅她，這一次，隻是我一個人的事。

 

我不願再將她束縛。

 

這一世，她終於不再是籠中的鳥。

 

我每次南下，都能聽到百姓對那位「商天仙」的追捧崇拜。

 

她籌糧，不僅支援了前線的軍隊, 也破壞了曾經被官僚階層掌控的糧食大權。

 

我是那樣自豪，那樣開心。

 

比我自己重新活過來還要開心。

 

而我的父皇, 卻是早就在謀劃我的S亡。

 

她義無反顧地入了局。

 

她比她自己認為的善良得多，心軟得多。

 

她可曾想過，京城天天歌舞升平, 錦衣玉食，國難當前，為何他們卻當無事發生？

 

她定是知道的。

 

但她不在意。

 

她隻求一生坦坦蕩蕩，無愧於心。

 

她說, 她去聯姻, 停了戰, 糧食就能救人。

 

她拋下了父母，拋下了故土，也拋下了我。

 

而這一切，是我的父皇親口告訴我的。

 

他知我心悅她已久, 他也知她並非無意，可這就是他手裡最好的棋子。

 

我知道他要什麼, 我跪下磕頭。

 

我願上交所有兵權，求您不要讓她和親。

 

父皇說, 那邊疆戰事怎麼辦？他不能落得個亡國之君的下場。

 

我說, 您可以讓別的貴女前去和親。這本就是皇室義務, 為何要讓外人承擔？

 

他說，堯兒, 我並非不答應你。可這姑娘冰雪聰明，她應已猜出北方糧倉真相。

 

我心下冰冷一片。我知道這是要她必須一S的意思。

 

我仍舊跪在地上, 沒有抬頭。

 

我說，我仍願上交兵權，求父皇讓我送他最後一程。

 

我知道，我父皇別的不信, 但他知道我絕不會將齊國百姓拋諸身後。

 

他展顏，你是我齊國鎮南王，由你去送，情理之中。

 

我又看到了她穿嫁衣的樣子。好像又回到了當年。

 

我多想真的是當年，就算隻有八年時光，也好比今日, 隻有一瞬再見，就是永世分離。

 

我知道, 我又要辜負她了。

 

我也不會再幸運地有下一世了。

 

那天夜晚, 她喬裝來找我。

 

她哭個不停。我什麼時候見過她哭？我急得手忙腳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埋怨我, 她擔心我。

 

她讓我不要S。

 

我猜到了什麼，但我不敢細想。

 

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不願再去想過去的事。

 

她告訴我，欲與君相知, 長命無絕衰。

 

我說, 我早便知道。

 

我們從未錯過多少年華。

 

我是戰場上的神箭手，我知道什麼力度看起來致命卻損傷最小。

 

我隻有S了所有人，才能讓其他人相信我是叛亂。

 

而公主已S。

 

從此，她可以再無任何牽掛, 去做她想做的事。

 

而我這種兩世重活，卻仍辜負同一人的負心漢，活該被亂劍穿心而S。

 

我成不了那隻梟鷹了。

 

但她可以。

 

我會成為她的翅膀。

 

讓她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