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想去打聽，也都打聽不到半點消息。

 

顧逾白閉口不談，我多次碰壁後也就隻好就此作罷。

如今，纏繞在我心裡多年的疑惑終於能得以被解答。

 

15

 

「這是我母親。」

 

他指了指照片上的女人。

 

身後的背景是公園，而她的懷中正抱著當時也就隻有兩三歲大的顧逾白。

 

她長得很美，溫婉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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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起來的時候溫柔極了，眼裡都帶著光。

 

可相冊再往後翻，她的笑容漸漸減少，眼裡的光芒也不復存在。

 

「在這個位置上的，是我父親。」

 

他指了指照片處的空白。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本該是一張全家福，卻都被剪刀剪得七零八碎。

 

還有其他像這樣的照片，上面甚至有被焚燒過的痕跡。

 

乍看上去，著實嚇了我一大跳。

 

16

 

「我的母親很愛我的父親。

 

「可是他卻總讓她掉眼淚。」

 

那時候的顧逾白還太小，在咿呀學語的年紀，什麼都不懂。

 

但他能感覺出母親的悲傷。

 

於是他就好奇地去問，為什麼她總在哭泣。

 

她就抱著他，哭得更加傷心。

 

卻回答說，一切都是因為太愛。

 

愛一個人，會掉下幸福的眼淚，也同樣會落下痛苦的淚水。

 

隻是最後，母親的眼淚沒能留住他，兩人還是選擇了分開。

 

他們各自有了新的生活，組建了新的家庭。

 

而顧逾白，卻成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阻礙」「汙點」。

 

他們會給他很多很多錢。

 

唯獨再也不會給他很多很多的愛。

 

可明明在最一開始，他也是他們最疼愛的寶貝。

 

而有些人，終其一生都在去彌補來自童年的創傷。

 

顧逾白看似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足夠獨立，卻一直在渴望被愛。

 

但渴望被愛的同時，又不相信自己能夠被愛。

 

於是去一次次試探對方是否會離開，又在一次次把愛人推開又擁抱的過程中尋找安全感。

 

「你之前說，在開學報到看到我的第一眼時，就喜歡上了我。」

 

說著，他抬眸看向我，眸光閃爍。

 

「但你不知道，那一眼，我又何嘗不為你而淪陷。」

 

書櫃的一側被緩緩打開，當完全露出裡面的東西時，我直接被震驚在了原地。

 

17

 

那是一面巨大的蝴蝶牆。

 

隻一眼，就給人的視覺以極大的衝擊力。?

 

而再仔細看，竟然是用一張張照片拼湊出來的。

 

我走上前去，更驚訝地發現每一張幾乎都有我的身影。

 

「這是第一次見面，趁著你不注意，我偷偷拍下來的。」

 

顧逾白在我的身側站定，伸手指了指最上面的那張照片。

 

S去的記憶突然開始攻擊我。

 

那是第一天去學校報到，我扛著八個行李袋，手裡又拽著一個 28 寸大的行李箱，一路上生拉硬拽。

 

直到現在回想起來，都還覺得丟人現眼！

 

「當時無意間瞥見你，我都蒙了，你看起來瘦瘦小小的一個女孩子，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顧逾白嘴角噙著笑意，似是陷入了某種溫馨的回憶。

 

而我本人，恨不能找個地縫當場鑽進去！

 

「我本來已經走過去，要幫你的忙了。」

 

「然後呢？」

 

我疑惑。

 

因為我對這些絲毫沒有印象。

 

更不知道原來顧逾白早就在我注意到他之前，就已經注意到了我。

 

「你肩上扛的行李太多，沒看到我，行李箱的輪子滑到了我腳邊。」

 

顧逾白突然沉默了一下，這才繼續道：

 

「然後你一個用力，把我軋了過去。」

 

我：「……」

 

說這個我倒是有點印象了。

 

當時還以為輪子卡到了什麼石頭，我懶得挪，就生生地給推過去了。

 

合著是軋著人家腳了！

 

我更尷尬了。

 

18

 

「還有這個。」

 

顧逾白指了指旁邊那張。

 

照片裡，我一個人，手裡居然拿著三個冰激凌。

 

「當時還以為你是給朋友帶的，結果我跟了你一路，你全都自己吃了。」

 

說著，從顧逾白的眼中竟然流露出了淡淡的豔羨，他輕聲感慨：

 

「真能炫啊。」

 

我：「……」

 

不是，我，你……

 

我扶額，簡直讓我兩眼一抹黑。

 

「還有這個……」

 

「好了別說了，可以了，足夠了！」

 

再說，真是讓我連想S的心都有了！

 

「而且，明明是我先跟你表的白。」

 

顧逾白說到這個，我的腦子又宕機了。

 

「什麼時候的事？」

 

我努力地搜尋著記憶，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見我一臉茫然，顧逾白拿出手機，點開了他的朋友圈。

 

就在我給他送情書的前一天，他發了一張照片，並配文：

 

【同一片天空。】

 

我皺眉：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在研發大廈那邊拍的，拍的時候剛好是你下課的時間，你抬頭就能看見當時的那片天，所以寓意就是，和你看過同一片天，是不是很浪漫的表白？！」

 

顧逾白欣喜地望向我，像是個在等待著誇贊的小孩子。

 

我再一次沉默。

 

不是哥們，這玩意兒，我拿著顯微鏡我也看不出來一點啊！

 

「可當時你還點贊了我這條朋友圈，我以為你看懂了。」

 

「呵……」

 

我抽搐著嘴角，真是這輩子都沒這麼無語過。

 

「而且，我沒有對你冷漠。」

 

顧逾白咽下喉嚨間的幹澀，看向我時的眼神也變得小心翼翼。

 

19

 

「我知道你的一切喜好，你喜歡什麼，你不喜歡什麼。

 

「還有很多小習慣。

 

「例如很開心的時候會吃一個草莓蛋糕獎勵自己，不開心的時候會吃一個更大的草莓蛋糕來安慰自己。」

 

還有之後那些，像婚房的布置、婚禮……

 

他當時嘴上說著隨便，並不是我想象中的他不在乎。

 

而是已經讓專門的團隊按照我的喜好安排好了一切，完全不用我們費心。

 

但當時的我什麼都不知道，還在傻乎乎地驚喜於他們給出的方案竟然全都在我的審美上。

 

我懷疑過是顧逾白向他們囑咐過什麼，可看他的樣子又實在不太像。

 

隻好覺得是自作多情，想得太多了。

 

「所以，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呢？」

 

他了解我的一切，我也渴望去了解關於他的一切。

 

但他把自己封鎖得SS的，完全不給我任何機會。

 

甚至我用了九年的時間，連一條縫隙都沒能鑿開。

 

這一點都不公平。

 

我當然覺得他不愛我。

 

「因為我想把自己最好的那面展現給你看，怕你越了解我，越會讓你覺得失望。

 

「這樣的話，你就不會再喜歡我了。」

 

顧逾白垂下頭，神色失落。

 

20

 

他說。

 

遇我，恰如枯木遇逢春。

 

而曾經被光芒照耀過的人，又怎甘心於繼續回到幽暗的深淵。

 

我伸手捧住他的臉，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

 

「可真愛一個人，會愛他的一切。」

 

愛他的明媚，也同樣會愛他的破碎。

 

如果隻愛那些浮於表面的東西，那不是愛，或許隻是一時興起的新鮮感。

 

「可惜我懂得太晚，學得太笨，害你傷心了好久。」

 

顧逾白淡淡一笑，帶著些許苦澀。

 

「因為直到後來我才明白，愛一個人，是會心疼她掉的眼淚。」

 

他抬手，指尖輕輕撫過蝴蝶牆上面的線。

 

這些都是他一條一條，親手編織出來的，像是為了困住這隻蝴蝶而專門打造出的牢籠。

 

若是可以的話，他當然希望我會永遠陪在他身邊。

 

可若是靠近了他，就會靠近悲傷，他寧可再親手剪斷這些線，放我離開。

 

就像是那天晚上，他對著天上的流星許願。

 

因為他發現，這些年我過得似乎並不快樂。

 

甚至對他的愛意，也都毫無察覺。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他的問題。

 

所以他對著流星許下心願，能不能回到過去，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哪怕，他會因此而徹底失去我。

 

「筱筱。」

 

他輕聲喚我，予我深情注視。

 

「我已經把關於我的一切都告訴了你。

 

「所以，你還會喜歡我嗎？」

 

喜歡，這樣不堪的我。

 

21

 

我的思緒有些凌亂。

 

喜歡是真的。

 

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不可能一下子說割舍就割舍，說不愛就不愛。

 

可曾經經歷過的那些傷心，也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抱歉。」

 

我垂下眸子，眼睫止不住地顫動。

 

「我不知道。」

 

起碼現在，我沒有辦法給他答復。

 

而我的回答，許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沒關系。」

 

他揚起笑意，難得溫柔。

 

「慢慢來就好。

 

「時間會給出答案。」

 

起碼把一切都說開以後，我們對彼此又有了新的，且更好的認識。?

 

面對感情，顧逾白也不再那麼小心翼翼。

 

他終於學會了要大大方方地表達出來，也學會了去正視自己的感情和需求。

 

甚至，還學會了主動和我分享他在身邊所遇見的一切美好。

 

隻是這臉皮也比之前厚了不少。

 

22

 

籃球場上，他狠摔了一跤。

 

明明前一秒還在跟隊友們拍著胸口說小傷而已，一點都不疼。

 

結果下一秒看到我出現，立馬變成一副哭唧唧的嘴臉：

 

「寶寶痛痛，快給吹吹。」

 

我：「？」

 

23

 

一起出去玩的時候，他先前明明最不喜歡吃甜食。

 

如今卻破天荒般地買了兩杯的奶茶，我倆一人一人。

 

不僅是我最喜歡的芋泥啵啵，還是我常點的口味，三分糖少冰。

 

我突然想起來，那時候剛和顧逾白確立關系，我倆第一次出去約會的時候。

 

我興高採烈地買了兩杯芋泥啵啵，畢竟這可是我在奶茶屆中的最愛，當然要迫不及待地跟最喜歡的人分享。

 

可當時的顧逾白，幾乎是全程皺著眉頭喝完，還告訴我說下次隻給自己買就好。

 

我很傷心，因為見他的反應, 實在是猜不出來他到底是討厭那杯奶茶, 還是討厭我。

 

「是因為太甜了，不怎麼習慣。」

 

顧逾白終於向我解釋。

 

小時候, 他其實也很喜歡吃甜食。

 

可牙齒被蛀, 他捂著半張臉疼得S去活來。

 

可沒有人管他。

 

父母離婚，把他丟在一個大房子裡面，請了專門保姆來照顧他。

 

到了下班時間，保姆離開，他自己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疼得實在受不了, 用座機電話叫了救護車。

 

當時他小小的一個, 真是害怕極了。

 

所以自那以後，他就不敢再吃甜食。

 

24

 

「當時看你很落寞的樣子, 我就意識到自己似乎說錯話了，可我表達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意思。」

 

顧逾白無措地向我解釋, 生怕我聽不明白一樣, 用手比劃得慌裡慌張。

 

我看著是又氣又覺得好笑。

 

於是他又使勁地跟我解釋：

 

「真的, 你相信我！」

 

「好好好, 信你信你。」

 

經過這麼多天的重新相處, 我也能看出來很多時候他的心口不一, 其實也不算是他故意的。

 

心裡明明是那樣想的，可話一經過他這張嘴說出來, 就又立馬變了味道，我也真是奇了怪了。

 

「其實那天回去以後，我又重新給自己點了杯同樣的奶茶。」

 

慢慢地, 他也就開始學會了接受。

 

原來吃甜食沒有像他童年時想象中那樣痛苦。

 

相反，甜甜的，還能讓人心情變好。

 

他模仿我的喜好, 學會了很多曾經從未有人教過他的東西。

 

像是一個笨拙的小孩, 學著別人的樣子, 去一點點地摸索和嘗試。

 

我用九年的時間教會了他如何去愛。

 

又用實際行動告訴他, 其實每個人都值得被愛。

 

而被愛的前提，也要先學會愛自己。

 

於是他慢慢地學會了。

 

25

 

餘下三年的大學時光，我們各自做好自己。

 

平日裡，正常聊聊天。

 

闲暇之餘一起在操場上散步, 看著天邊夕陽的那抹殘紅，吹著晚風，步伐愜意。

 

訴說著過去, 談論著未來。

 

「好好吃飯，別鬧。」

 

「?自」他手捧我最愛的向日葵，目光灼灼, 一往情深。

 

而向日葵的花語, 代表忠貞、沉默的愛。

 

「筱筱。」

 

他輕聲開口，問出了和那日一樣的問題：

 

「所以，你還會喜歡我嗎？」

 

我望著他的臉，粲然一笑。

 

隻是這一次, 我給出的回答，是肯定。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太陽從雲層中升出，將光芒灑下。

 

他手中的向日葵鍍上一層耀眼的光輝, 如此溫暖且奪目。

 

自此，開始了屬於我們的，全新的未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