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跟陸憲……表白了？」葉嶺撫摸著耳釘，斟酌了許久才開口。

「……操。」

怪得很。

陸憲說對不起的時候都沒有哭。

明白那隻撤回的手時都沒有哭。

為什麼現在卻哭了？

我試著用手背擦拭掉突如其來的眼淚，卻越來越多，明明最難過的時間已經過去了。

「還真是啊……」葉嶺有些慌張地側身，手足無措地看著我。

「沒事。」我語氣平靜地回答著，如果照照鏡子，看著面色蒼白的人面無表情地流著淚，肯定自己都要被嚇一跳。

是把淚換成紅色的就隻能上恐怖片的程度。

我怎麼……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了呢？

葉嶺翻遍身上的幾個口袋也沒找出一張紙，倒是從兜裡找出來一盒煙，遞給我一根。

我苦笑著搖搖頭。

他便熟練地給自己點上火，深吸一口，過了許久才吐出。煙霧繚繞，他沉默了一會才問：「你是聽了我那天說的話嗎？」

「……不全是。」這不能怪葉嶺，不能怪那些評論，不能怪過去的任意一個玩笑，「是我自己得意忘了形。」

是自己要信的，自己蠢，怨不得別人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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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難過了，天涯何處無芳草啊。」葉嶺的煙抽盡了，就將煙頭放在鞋底捻滅，隨手丟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然後朝我道，「哥帶你去找好男人。」

我扯了扯嘴角，發現想假笑也不行了。

沒有人比陸憲好。

這話說給葉嶺聽也不會懂，就像之前回帖，告訴那些關注著帖子的陌生人自己「失敗」了之後，那些陌生人的反應一樣。

一開始，帖子都是安慰自己的聲音，他們心疼我六年的愛戀，惋惜我們曾經的青春。

【心疼樓主，別太難過了。】

【唉，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

【嗚嗚嗚，明明很萌的一對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慢慢地，評論也變了味，開始指責陸憲的做法。

【講真，如果不喜歡樓主的話為什麼要對樓主那麼好？】

【是啊，這不是把人往火坑裡推嗎？】

開始有惡意的揣測。

【我覺得那個人本來就知道樓主暗戀他，隻是喜歡那種曖昧的氛圍。】

【靠近火堆的時候怎麼可能感覺不到溫度，感覺樓主喜歡錯了人。】

【他就是在吊著你，沒想到吊著吊著你表白了。】

有人慶幸著我脫離苦海。

【告別壞的，你會遇到更好的。】

【這種人不值得你喜歡。】

每句溫柔的勸告下都暗藏著無形的劇毒，像一根無形的毒針，越過時間的縫隙扎向從前的六年，玷汙他純粹的笑，腐朽我赤忱的心。

我試圖證明，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我用長篇大論去改變陸憲在他們心裡的樣子。

然後他們說，我是舔狗、小醜、戀愛腦，被拒絕了還這麼蠢。

打了很多字，想去跟他們爭論，後來苦笑著全部刪掉。

他們根本就不認識陸憲，也不曾參與我們的十一年，一兩句輕而易舉的評價，就為我的六年定了性。

「沒有人比陸憲好。」我看著葉嶺，輕輕地說道。

「嗯？」葉嶺似是有些詫異，然後下意識地說道，「再好也沒用，他不喜歡你。」

「不喜歡我並不代表他不好。」我的眼淚已經止住了，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

他很好，隻是不喜歡我而已。

「嘶……」他恨鐵不成鋼地咬了咬牙，道，「來，你說說他有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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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

「我不喜歡別人這樣喊。」

「……你跟我沒說過。」葉嶺抿了抿唇，似是想起來自己經常這樣喊，有些扭捏。

其實是說過的。「沒事，是小時候的事了。」我搖搖頭，就像那些玩笑一樣，就算不舒適也早就習慣了。

「但是這也不能代表陸憲特別好吧？」葉嶺似是想掙回什麼，繼續道。

「他會給我帶包子、拿牛奶，把校服給我當枕頭用。」我好像重新跟著我所說的話，把我們的十一年，走一遍，再走一遍。

重新再愛他一遍。

豆沙餡的包子和酸菜餡的，我喜歡吃豆沙，他就把豆沙包單獨包起來。

寐寐讓人聽了誤會，他就一直叫著我全名，高興的時候也隻叫安寐。

就算叫著小矮子，也知道我很怕自己長不高，把一人一瓶的牛奶都留給我。

知道我沒有枕頭睡不著，他就把自己的校服全部團到一起，不問我就放在我的桌上。

我從來沒有跟他說過。

他卻永遠知道。

「……他對你這麼好，他圖什麼啊？」

他不圖什麼。

他就是這樣的人。

他會一個人撐起一整支球隊。

會照顧每一個人的心情。

會兌現每一個承諾。

他天生向陽。

隻因為想對你好而對你好。

「……很難想象。」葉嶺已經抽起了第二根。

我哈哈笑了兩聲，滿是酸澀：「是吧。」

「所以你因為他對你好所以你喜歡他？」葉嶺靠在亭邊。

「肯定不是啊。」我搖了搖頭，「是因為他是最好的，所以我喜歡他。」

「萬一有更好的呢？」

「陸憲就是最好的。」就是這樣，說不明白的，但是我還是很感謝葉嶺聽了那麼久。

「……」葉嶺沉默著，將手中沒吸完的煙掐滅，「……走吧，送你回學校。」

「啊？」這才注意到天已經黑了，咖啡館的大臺燈早就打開了，我拿起手機一看，已經九點四十。

「第一次聽說那麼純愛的故事，上頭。」葉嶺嗤笑了兩聲，眼裡多了別的情緒，「路上接著講，你們的十一年。」

葉嶺真的送我回了學校，但話題沒能接得下去。

原因是這個時候正是校外的學生往宿舍趕的時候，而他的臉與穿著以及藍色的頭發又過於惹眼，

被迫體驗了一回注目禮百分百的感覺。

「幹嗎低著頭走路啊？心情還沒有好一點？」葉嶺倒是習慣這樣的注目禮。

「……怕你明星的光芒刺瞎我這種平民。」雖然依舊有些沉悶，但和葉嶺說完確實好多了，他是我唯一一個能分享這些話的人。

「不是吧，你還怕別人看你？」他聽出了我這話的意思，但反應有點大了。

我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靠。」葉嶺無力地吐槽，「我還真是第一次遇到你這種人，不對，第二次，陸憲也個奇葩。」

「嚴格意義上，我是第一次，你先認識的我。」

「別畫錯重點好不好，你不是高才生嗎？」葉嶺翻了個白眼，「自信點啊你，平時路上沒人看你？」

「沒注意。」我說。

「你的注意力全在陸憲身上了。」他說。

「……能不能小聲點？」

「我聲音不大。」

「很大。」

「我很大，但聲音不大。」

「你死。」

「死也很大。」

「別說了。」

一言一語地，就到了我們宿舍樓下，葉嶺朝我招手，轉身往校外去了，他這一趟還真是專門來送的我。

我整理了一下表情，確定臉上沒有痕跡後才上了宿舍。

我到宿舍的時候除了張思文約會不在，其他四個奇跡般的都沒玩手機，正圍在一起打鬥地主。

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做到的四個人鬥地主。

「我回來了。」我刻意地讓自己的視線不去停留在陸憲身上，這是我最近一直做的事。